从龙头关至黄水关足有两日行程,周通等人来时虽也在赶路,毕竟要照顾狄幽小姐的千金之躯,若遇驿站便打尖休息,期间烧水煮茶、生火做饭一样都没落下,并不觉得累。
这段回程之路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形了。大概龙头关城破的消息已经让快马探知,沿途驿站全部关闭,人去楼空。周通等人饿了只能以干粮充饥,渴了便从路边水沟舀点水润唇,加上羌人的进犯大军或许已经在路上,任谁也不敢停下来休息,可谓人困马乏。
只有当军医老头说要查看燕云伤势时,一行人才稍稍停下来歇一歇,可军医的脑袋一次比一次摇得厉害,长吁短叹,愁苦不堪。
马蹄翻飞,车轮粼粼,周通一行出了山区时,已是次日薄明。
晨风里,有鸟雀受了惊,成群结队从山林中钻出,扑闪过苍茫旷野。
天刚亮,已经有农人披着蓑衣,扛着农具,趿着木屐,行走在并不宽敞的逶迤官道上。
突然出现的这一队人马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站在路边,让马队先行。
他们注意到这队人马很疲惫,衣甲染血,护着中间的一辆驴车。
赶车的把式是个老头,但驾车技术实在生疏,遇到坑洼也不知如何避让。
驴车上铺满了干草,上面躺着一个人,这人年纪颇轻,面色苍白如纸,唇边流血结了痂,披散的头发上因沾了雪被冻住,花白一片。这人身上还盖了一床薄毛毡,毛毡被霜雪覆盖已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看这样子,好像拉的是一具死尸。
“几位军爷可是从龙头关下来?”一位老农哆嗦着问。
周通看了眼对方,点了点头。
“敢问军爷,龙头关战况如何了?”老农又问。
周通无言。
“军爷勿怪,草民并非打探军情,一个月前就听闻龙头关粮草告急,草民还随亭长给龙头关送过一回十里八乡筹集来的杂粮。”
附近乡亲见老农询问战事,都停了下来,眼巴巴看着。
龙头关安危关乎他们的生存,自然令他们分外上心。
“龙头关……”周通这一开口,喉咙被痰堵住了,咳了一声,才颓然道,“老丈,你赶紧去通知亭长,让他召集众乡亲往逃难去吧……”
“逃难?”众乡亲顿时色变。
“龙头关城破了……”
现场一片肃寂,随后,乡农各自往家中跑去,有人扔掉了农具,有人跑掉了木屐……
不一会,原本恬静的村落被愁云惨雾笼罩,喧嚣犬吠里,伴随着老人的咳喘、妇人的啜泣、孩童的哭喊……
“哎……”周通喟然长叹。
“周统领,我们加一把劲赶到黄水关吧,老夫已经回天乏术,就看城内能否寻得一名良医。”军医老头说道,不眠不休赶路,让他越发憔悴。
“好,你骑我的马,我来赶车!”
直到暮色渐临,周通一行才抵达黄水关城外的七里桥。
浊浊黄河,劈地为堑,这段路满是泥泞,车马难行。
周通等人往城门口方向去,可更多的人却是从城门方向往外走,道路中挤满了牵儿带小的百姓。
周通一问才知,今日午时黄水关守将以担心城内混入羌人奸细为由,下令用巨石堵塞城门,所有人不得进出,城外若有人敢靠近城门一箭之地,一律射杀。
周通等人好不容易挤开人群抵达城下时,果然见到有百姓被射杀在泥地中,附近有人在哭泣,更多的人则是在破口大骂,群情激奋。
羌人未至,先杀百姓,无论是谁,见了这一幕都会义愤填膺。
但又能如何呢?
龙头关被攻打三个月之久,尚且等不来黄水关的援助,一众小老百姓的死活,他们自是不放在心上了。
这满目的凄凉,无从叙说。
“周统领,我们怎么办?”军医老头问。
周通看着黄水关外的地势,右侧这黄河是过不去了,水势过于湍急,有船也会覆于急流中;左侧山崖耸峙,越往远处看,云山雾罩,连绵无尽。
“我们入山!”周通道。
“好,即刻就走!”其余九名骑士一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