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本稿纸写完,林自在把稿子交给金先生,金先生欢喜手接过,又给了她三本新稿纸和一小瓶钢笔水。
临近元旦,林自在终于默写完所有书稿内容。
金先生像个孩子,挥舞着稿纸,哈哈大笑。
好容易停止下来,他半弯着腰,撑着膝盖,抬头对林自在说:“小陈!我要感谢你!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林自在连连摆手,谦虚地说,“不必不必,我也就是记性好一点,写字还不够快,若是先生自己再写一稿,这个时候也该写完了。”
“不不不!”金先生完全不同意,诚实地说:“我早已方寸大乱,不知猴年马月能安下心来重写,何况你写字并不慢,工整又准确!小陈,你简直拯救了我!”
说完去夹克口袋里翻出一大沓钱来,全是整钞,显然是早就准备了的,他胡乱把都塞到林自在手中,“拿着拿着,老师穷,应当多给你的!”
林自在把钱放到写字台上,郑重说:“金先生,我这次并不是以学生助手的身份来誊写书稿的,我是以一个读者,一个粉丝的身份,怀着敬意来默写的,我是不会收钱的!”
金先生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自在继续说:“先生,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您保管稿件,我打包票,百分之百的安全无虞!”
金先生才不信她,搂住稿纸,“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这次无论如何不会丢!”
林自在也不多说,与金先生告别,就轻松地下了楼,能帮住自己的老师,她心中十分喜悦,也非常有成就感。她不敢上战场,在大后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
走到楼梯一半,就听头上有个声音大声问:“小陈,粉丝是什么?是米粉还是土豆粉?”
“哈哈哈!”林自在大笑起来,仰头回答,“是绿豆粉!”
******
最近三个月,倭机轰炸的目标都是机场和航校,林自在有些担心,她时常去留心观察刀玉兰的表情,看她依然和从前一样目空一切,倒也放了心。
文林街已经恢复了以前的繁荣,被炸毁的房屋重新修缮,弹坑也被填上,人们依旧一早一晚地出来喝茶吃饭,中间出去跑警报,大家神情自若,没人愁眉苦脸,仿佛从未受过伤害。
快元旦了,林自在又在牛仔裤里加了薄棉裤子,在衬衫外头罩了毛衣,毛衣已经被邱鹿鸣重新织了一遍,林自在有时就想,离了邱鹿鸣,大概真会活得不舒服。
她在文林街上闲逛,想起昨天邱鹿鸣在跑警报时不慎摔了一跤,把书包里装着饭团的饭碗打碎了,她就顺手在街边买了个粗瓷碗,特别便宜的那种黑色的碗。又买了一点木炭存着,突然,她被街道对面的一个漆盒吸引,就迈步过去看。
这种漆盒,是耿马傣族的竹编漆器,叫缅漆盒,但大家都习惯叫它耿马盒。这种盒子做起来要十多道工序,十分繁琐,成品既实用又美观。
林自在看到耿马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买一个来给邱鹿鸣做针线盒。
让林自在没想到的是,这样精美的工艺品居然十分的便宜,她仔细挑了两个黑红两色刮花的圆形盒子,一个放到青杏空间,一个带回去给邱鹿鸣。
满意地抱着盒子往回走,在金鸡巷街口,看到几个联大学生拐了进去,他们是相对富裕的那部分人,在这里租住一层楼,常常请相熟同学来喝茶聊天,偶尔老师还会来参加座谈。故而,这间小楼在学生中是很有名气的。
林自在也接到过一次邀请,但她没去参加。
往前走,就是教师集体公寓,里面的条件跟男生宿舍差不多,与金先生的戏楼完全没有可比性。
林自在看到沈先生正坐在公寓楼对面的一家米线铺子里吃饭,他埋头吃得很快,一点也不斯文,就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林自在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生怕他抬头看到自己。
走得急,几乎一头撞到人的身上,连忙道歉,“对不起!”她迅速后退几步,绕过去再走。
就听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哎?小陈!你怎么不去看我,我还帮你物色了工作呢!”
林自在抬头见是金先生,连忙笑着问好,却一眼看到金先生身后的梁玉城,她立刻瞪圆了眼睛,指着他,“你!”
梁玉城露出白牙,沉声笑着说:“是我。”
林自在有些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最后喃喃摇着头说:“真好。”
梁玉城瞬间明白她的话中之意:你还活着,真好!
他点点头,笑着说:“我们去阿树的小客厅喝茶,一起吧!”
林自在摇摇头,她知道那个被称为阿树的同学叫王建树,但也仅限于知道名字而已,连话都没说过,去了也是尴尬,上次一个叫萧云的女生邀请她同去,也是因为参加的女生特别少,想拉她同去改善一下男女比例而已。
她不属于那个圈子,从没想过挤进去。
但现在,她有点想去,心里想着,梁玉城去了,刀齐风说不定也会去。
金先生一挥手,“走走走!”
林自在不再犹豫扭捏,干脆地跟着上了楼。
可惜,刀齐风并不在小楼里,很显然,他,也不属于这个圈子。
倒是沈先生来了,看到林自在手里的耿马盒,顿时眼睛一亮,爱不释手地抢过来,翻来覆去看,口中啧啧赞叹。
林自在就说:“这个盒子很便宜,先生不嫌弃就送给您把玩吧。”
沈先生眼睛一亮,又停顿了一下,“我自己去买!”说完起身就走。
金先生笑着对林自在说:“你们沈先生,最爱这些个东西,收集了数不清的缅漆盒,大概是你手里这个花样儿的,他没有。”
林自在这才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