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坐在萧绥身边,也不自己吃,只是不停给萧绥布菜,萧绥边吃着鱼肉边漫不经心地朝吴叔抱怨道:“他平日里竟喜欢吃些什么健身餐,那些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早腻了。你说是不是,沈老师?”
她着重咬住沈老师三个字,吴叔本以为她还在局中一无所知,又觉得她别有深意,暗道这女孩年纪不大,心思难猜。
吴叔不懂她的意思,沈昀心如明镜,淡淡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满桌子肉食,他只给自己夹白灼菜心荷塘小炒之类的素菜。
萧绥轻哼了一声:“诚心把我养得又瘦又丑。”
她眉心轻蹙,“这以后找不到男朋友怎么办?”
她放下筷子,悄无声息地按上肚子,痛。
到底是女孩子心思,别人都怕长胖,她倒怕起瘦来。吴叔哑然失笑:“二嫂当年是出名的靓女,不知道引了多少人……咳……”
吴叔窥了眼沈昀,见他神色无异,讪讪道:“大小姐与二嫂长得相像,都是靓女,不知道以后要惹多少人追喽!”
萧绥望向沈昀笑出了声,戏谑道:“吴叔,您可别陷害我,班主任在这坐着呢,找男朋友的事,还得看沈老师。”
看她眼波流转,星河盈盈欲碎,令人目眩神迷。
萧家子女,不需要绝顶容貌的点缀,已然是绝色。这女孩年岁尚浅,已经显露出令人心惊的气势,若稍稍等些时间,待她长成——
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你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挑男朋友不应该只看样貌性情,还要看出身,出身比性情容貌重要的多。”
这是吴叔第一次见沈昀用一种近乎温和的口吻,长辈般劝诫一个人。
萧绥反倒冷淡下来,嗤笑道:“可我却觉得,相知相伴最是难得。爱人易寻,孤独难解。”
沈昀放下手中的筷子,皱眉道:“最开始遇见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只是你遇见的太早,还没有见过太多。”
萧绥反驳道:“最开始遇见的确实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他一定不是坏的。怕只怕贪心太过,一路走下来,什么都得不到,孤苦一生,才是最可笑的。”
吴叔以为,这只是年纪的孩子不喜欢人说教。
萧绥望向窗外,夜幕绵延,一弯残月高悬,城市的夜晚,最容不得星光。
她边盛汤边道:“我妈总说,黑夜里太苦,总也见不到阳光。我只想骂醒她,让她好好看看天上的月亮,夜里找太阳,那不是有病?”
生于黑夜泥沼的人,能得明月已经是难道,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糊涂,去奢求于黑夜毫不相干的阳光?强行凑至一处,也只能玉石俱焚。
就如萧夺与宁凝,他母亲与他父亲。
得到了的,却满腹猜忌怀疑不相亲,得不到的,豪夺苦求终究意难平。
最后谁也没讨了好,铸了两对怨偶。
沈昀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似悲似喜。
她哪怕什么都没看清楚,仍下意识做着最和他心意的选择,说着最和他心意的话。
如此相契。
“我是个贪婪的人,此刻想得到什么,便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从不期望虚无缥缈的未来。”
沈昀当然懂她的未尽之语,他们这些人,看上去拥有的多多,实际上拥有的就有多少,上天的给予近乎悭吝,再不抓住仅能抓住的,便会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萧绥只觉得腹部已然痛极了,她鼻尖渐渐渗出冷汗。她搅了搅面前的汤,用绿豆,莲子,银耳,百合等精心熬制,口感清甜爽口。
可惜甜汤不及腹痛,索然无味,她言笑晏晏:“老师,您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心里有迷之自信,感觉自己年过五十找到真爱也不在话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她恶毒得紧,还补了一句:“到时候怕是要一树梨花压海棠。”
沈昀嘴角抽了抽:“总比你这未成年要好。”
吴叔只觉得他们之间气氛古怪,可惜他一句话也插不上,更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餐桌是长桌,吴叔与沈昀面对面,萧绥夹在两人中间,此刻做些什么都很方便,比如——
萧绥舀起一勺汤,递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沈昀深深望了她一眼,手指一动,握住她的手,轻抿了一口,很甜。
比少年时的面线甜的多的多。
成了。
吴叔看着他两人的亲密举止,一时坐如针毡,张口结舌:“大小姐……少……”
萧绥截住吴叔的话:“吴叔,我听说,这银耳百合汤还有一个名字。”
吴叔从不知道一个少女的目光可以如此漠然平静,不……他曾在一个少年的眼中看过,那是……他望向垂着眼慢慢喝汤的沈昀。
这是默许了——
竟然默许了?!
入耳的声音轻柔低缓森冷:“吴叔,你说说看,另外的名字叫什么呢?”
吴叔一颤,不知是被她的威势所压还是被脑海中惊悚的猜测惊得慌了神,喃喃道:“百年好合羹。”
萧绥轻笑出声。
声声“沈老师”里隐藏的暧昧,说到男朋友时别有深意的话,这一碗她喝了一口递给他的银耳百合羹……吴叔只觉得豁然开朗,脊背发凉。
这哪是吃了顿饭,情场战场,他家少爷还输得一败涂地。
唯一一颗卒子还亲手捅了主子一刀,他只恨自己怎么鬼迷心窍做了那道银耳百合羹。
不对……他险些忘了……
“少爷,也不知道大小姐喜欢喝什么汤?”
向来行事果决的少爷难得迟疑片刻,才从冰箱里拿出百合和银耳,平静地道:“就用这个吧。”
萧绥起身:“我吃完了,两位慢用。”言罢,片刻也不停留,直接回自己的房间。
似乎有什么不对……
沈昀猛地起身,低声对吴叔道:“我去看看她。您走的时候,带根头发,查一下她的DNA。”
吴叔急道:“少爷!您不能——”
刚才说什么萧绥长得像二嫂,哄她开心罢了。那轮廓那气势那眼神,分明和她父亲萧夺如出一辙,不必查便知道她是萧家的血脉,他还在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昀摆摆手,转身出门,进了萧绥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