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下人怎么个死法,宋娘子是插不得手的。
只是眼见着这李司长一个人下棋,既执黑子,也执白子,演一场局给大家观赏,玲珑四司众人对她的看法都多少有些鄙弃。
柳三也被抬下去了,想必没什么好下场,也算自作自受。
李司长为聊表心意,令女使呈上烫金请柬和府礼,盈盈道:“今日叨扰贵苑,为聊表灵动坊的歉意,过两日我们贺家女婿回门,家中会举办一场斗兽宴,便是请宋娘子赏脸光临。”
那不就是扬州的知州贺成光家?正正经经的达官贵人,家中女婿又是北上的巨贾,这李司长竟愿意请他们这些从未给达官后院办过席面的市井人……宋娘子手中摩挲着白瓷杯盏,一时默然。
许是看出宋娘子在犹豫什么,李司长笑道:“算不得什么大宴,只是我家老爷平日宴请好友小聚的家宴,宋娘子不要介怀,就当是我请好友一聚,我们灵动坊刚开业不过一岁,往后在这四司的行当内,还要请宋娘子照拂一二。”
话都抬到这儿了,不好拂了对方面子,宋娘子心里边也是想见识一下的,便应道:“多谢李司长不吝邀请,到时一定准时登门拜访。”
如此,李司长才带着女使婆子,满意而离了。
宋娘子低头喝了一口香饮子,悠悠道:“两个丫头出来吧,躲着吃尘呢。”
若星这才站起来,牵着柳雨从屏风后面出来了。
“这下,欺负你们的人已经死了,你们心里好受些了罢。”宋娘子笑了笑,招手让两个丫头到跟前,把请柬给她们看,“想去吗?”
若星接过来,目光落在上面的“斗兽宴”三个字上,眸色亮起来,“想去!”
“那就且跟我去吧,这贺知州的女婿是巨贾,贺家在扬州城又权势极大,出了名的骄奢,去见识见识也好。”
若星却不太能理解李司长的用意,忍不住问:“姑母,为何李司长要请我们去,她不该是讨厌我们的吗?”
宋娘子觉得好笑,举起手刮了一下若星的鼻梁:“傻丫头,那灵动坊开业不久,抬得如同皇家四司那般高调,现在出了事,李司长怕别人指指点点她针对一个民间四司不体面,堵外人的嘴呢,顺便让我们这小小四司涨涨见识,知难而退,如此,那就让我们好好享受一下,这知州家的宴会排场怎么个吓人法,你们也都学着点。”
“尤其是你,若星,”宋娘子语重心长,“你说要做司长,那就要学学那李司长,如何遇事弹棉花化解的,而不是打个两败俱伤。”
若星微怔,原来姑母记住了她说的狂妄话,且还愿意教她……她只能重重点头,把这些话记在心底。
两日之后,就是贺家举办斗兽宴的日子。
贺家的府邸在扬州城蜿蜒的城河边上,非富即贵的地段,酉时正点,宋娘子带了丰厚的府礼物,与几个想长见识的学徒女使们乘着马车准时赴宴。
若星今日穿了一套鹅黄色莲花纹百迭裙,是柳雨为谢谢她上次在秋水楼相救,特意给她缝的,一共缝了三套,都是淡色明媚的款式,若星穿起来,那股少女的娇俏灵动便显出来了。
在玲珑苑的这些日子,她脸上终于被养得有了二两脸颊肉,不再瘦得像柴了。
几人随着宋娘子进了贺府,走过前院,登上回廊曲榭,只见高高的台榭下一片开阔,四处亭台飞宇,大气精致,让若星这些个没见识的小丫头都暗叹不愧是知州家的后院。
经过高台时,台下的院子忽然传来一声兽吼,那吼声雄厚凶悍,莫名让人发怵。
李司长一身靛蓝色浮金罗印宽袖罗裙迎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姨娘才是当家主母,见她们被兽吼声吓住了,取笑道:“不必怕,那是斗兽场的名角儿,一会儿你们可以好好开开眼界了。”
玲珑苑的人被安排在了后院的抱夏入席,不在正席上,宋娘子早料到了,倒也没在意,把酒倒满了。贺家的席面到底是好吃的,只是友朋间小聚也准备了一共八盏酒,就当来享乐。
第一道菜上的就是鲜虾蹄子脍,这道菜若星在樊楼后厨泔水桶见过,还偷看过做法,取鲜活河虾和去骨羊蹄,用清酒炖之,等能用筷子插透了,再脍切装盘,是一道清淡的贵菜,一般这种菜倒进泔水桶,那都是最凶恶的乞丐才能先抢。
宋娘子身边的春芽啧啧两声,窃窃说:“上来第一盘就是这,近来朝中圣人不是还提倡权臣们节俭么,这知州家的节俭可真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