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因骨子里大概就没长“做生意发达”的基因,要她动动笔杆子还成,要她人模狗样地坐上会议桌,一边跟人耍花腔,一边你来我往地见招拆招,这就比较要命了。
她对这帮人互相打的机锋没兴趣,索性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明承诲身上,目光深如刻刀,沿着他眼睛轮廓一分一寸而下,小心翼翼地抠出一个边来,再和那晚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做了个对比。
据顾姑娘目测,match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她盯得太入神,石头都要颤巍巍地生出裂痕,何况明总裁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他若有所觉地转过头,就和盯着他瞧的顾兰因看了个对眼。
明总裁涵养不错,被人盯冒烟了依然面不改色,还微笑着冲顾兰因打了个招呼:“这位小姐贵姓?”
有那么一瞬间,丁建的心晃晃悠悠地悬了起来,生怕顾小姐没找着老子,就把一肚子窝火撒到儿子身上,来一出“拔剑相对”,那乐子可大了。
不过事实证明,丁总脑补过度了,怎么说顾小姐也过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年纪,何况这是明氏的地盘,她就是再肆无忌惮,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殴打明氏掌门人。
就算要动手……也该找个人迹罕见的偏僻小巷,拿麻袋往人脑袋上一套,再往巷子里一拖,那才对头。
“免贵,姓顾,顾兰因,”她说,“兰花的兰,因果的因。”
明承诲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赞叹,仿佛他确确实实是第一回听到这个名字:“好名字,顾小姐的父母想必是文化人吧?”
顾兰因:“应该不是,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不记得父母长什么样,这名字也是别人起的。”
丁建:“……”
这妹子真是自带把天聊死的技能点。
好在这时,明总裁的私人助理赶来救场,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长相甜美气质出众,哪怕裹在一身呆板的西装套裙里也自带吸睛技能点。她先是试探地敲敲门,得到许可后踮着小碎步凑到近前,将手里的文件夹摊开在明承诲面前:“不好意思明总,有一份紧急文件需要您马上签字。”
明承诲冲长飞一行人歉意地笑了笑,低头飞快地扫完文件,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支笔,三下五除二签了名。
一直盯着他的顾兰因把视线往下挪了点,定格不动了。
明总裁执笔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微微凸起,有种富含韵律的力量感。不过让顾兰因目不转睛的不是这只手,而是他手里的笔——那是一只派克钢笔,笔帽顶端镶有独特的18K黄金限量款印花,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顾兰因的瞳孔微微一缩,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偏差,那晚在网戒中心外的树林里,那个神秘人就是用一只同款的派克钢笔截住了她的剑势。
顾兰因回去后特意上网查了,这晃瞎人眼的土豪金据说还是限量版,笔夹、笔帽处镀有23k黄金,是某土豪公司为了纪念成立125周年推出的限量版。
比颜色更闪亮的是土豪金的价格,就这么一支钢笔,顾小姐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攒上小半年的工资,想都知道,不是随便谁都有底气在家里置办一根。
顾兰因的手指骤然攥紧,亏得指甲刚修剪过,不然好悬划破掌心一层油皮。
一行人离开明氏时已经是下午,丁建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果断决定翘掉半天班。秉持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他扭头问了顾兰因一句:“我送你回去?”
顾兰因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明氏大厦,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丁建一看到她这个敛目沉吟的表情,后背就直冒凉气:“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顾兰因盘算了下,很快下定决心:“我有点事要办,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丁建心说“这不是扯淡吗”,可惜顾姑娘行动力爆表,没等丁总把抗议付诸于口,她将一只手插在衣兜里,一边往相反的方向溜溜达达走开,一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剩下的那只手。
丁建有心想追上去,然而顾兰因脚步太快,三两下就没了踪影。丁建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实在找不到踪迹,只能暗搓搓地抹了把辛酸泪,拨通了陈聿的手机。
顾兰因其实没走远,她绕着街头巷尾兜了一个圈,确认身后没“尾巴”盯着,于是悄无声息地折回了明氏。她站在台阶下犹豫片刻,琢磨着是从正门混进去,还是从后门溜进去,没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忽听有人叫了她一声:“是顾小姐吗?”
顾兰因循声一扭头,只见几分钟才跟他们道过别的女助理就站在跟前,微笑着冲她一点头:“总裁正等着您呢,请跟我来吧。”
这算什么?请君入瓮,还是鸿门宴?
按照常理,当对阵双方中的某一方大大方方地打开正门,摆出开门揖盗的阵仗,那一定是早有准备,只要脑子里没坑,都会犹豫片刻,暗自嘀咕一声这背后藏着什么不良居心。
不过很显然,顾兰因的脑子里非但有坑,坑的直径还不小。
想想也是,这姑娘连网戒中心都敢闯,区区一个明氏自然吓不倒她,顾兰因捏了捏衣袖里的银簪,果断决定——跟上去。
这一回,观景电梯直接升到七十层,电子门不紧不慢地摇开,顾兰因还没迈出电梯间,先被迎面而来的珠光宝气撞了下眼。
七十层是大厦顶楼,也是明氏董事长明睿东先生的办公室——一整层都是。大理石地板上铺着卡什米地毯,光脚踩上去,厚厚的绒毛能轻易淹没脚背。朝南一面是落地飘窗,视野开阔,采光充足,站在窗边往远处望,整个东海市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都成了“一览众山小”的后花园。
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顾小姐鉴赏画作的本事不算好,但也听说过这幅画的名字,似乎是叫“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当然,以顾兰因的眼光来看,画作的题目和内容有点不相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跪在地上接受皇冠的人是拿破仑,许久以后才知道,原来站在台阶上、比教皇还拽的那位才是拿破仑本尊,跪在台阶下的是他老婆约瑟芬。
这在欧洲千百年的加冕史上也算独树一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