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布局与外面的佛殿相似，只是形制规模要小很多。但在殿中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一副画像。暄宁一眼就认出了画中之人正是自己的母后。

语净开始为她解释道：“贫尼多年前筹建这家佛寺时，是仁孝皇后给予了很大的帮助。贫尼一直未敢忘怀，故皇后薨逝之后，贫尼在寺中专辟一殿，用以为皇后祭奠进香，感怀皇后的恩典。”

暄宁第一次听说此事，但看这佛堂的布置，并不像临时摆弄的。看来对方并没有撒谎。

语净又接着说：“前些日子寺庙经历了一场暴雨，加上年久失修，有些地方损毁严重。所幸圣上出宫巡视路经此地，得知此事后便命人修缮了寺庙。圣上还不止一次亲自前来督办此事，皆因他知道此寺是当年仁孝皇后协同贫尼修办的，所以才会分外重视。”

“你现在明白了吧——你刚才的行为可等同于要毁了你母亲的一番苦心！”朱棣终于开口了，却是又把暄宁训斥一顿。

暄宁顿时语塞，可还是觉得不对：“那父皇你来督工就督工，为什么要屏退众人跟她私会？！”

“公主，圣上确实是屏退了众人，但那当中也包括贫尼本人啊。圣上只是想独自一人在此怀缅皇后而已。”

这个回答再次让暄宁出乎意料之外。

“况且贫尼如今这副皮囊，已是年老色衰，圣上若真想再立皇后，也不可能选贫尼啊。至于寺庙私会就更是无稽之谈了。若真要私会，又怎么会选这样一个明目张胆的地方呢？”

对方分析得句句在理，让暄宁的内心开始动摇了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父亲？

看到暄宁的表情中开始透露出懊悔之意，朱棣便做了个手势让语净先行离开，然后才说道：“知道自己错了吗？是不是该好好道歉反省了？”他的举动可算是很给女儿面子了。

倔强如暄宁，此刻也不得不低头认错。但若证明了那些流言都不是真的，也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父皇……你要怀缅母后在宫里也可以怀缅啊，为什么偏要跑到这尼姑庵来？也难怪坊间会有那些穿凿附会的流言传出，你也不能只怪我想多了啊。”

不过暄宁还是有着小小的不满。

朱棣的怒气刚消退了一些，听了对方的这一番话，脸色又沉重了许多。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道出了原因：“你母亲……不曾在那新建的皇城中生活过。”

暄宁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她的父皇会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曾经有对方存在过的痕迹。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轻易在人前示弱，所以他的思念与柔情，也只能以这种旁人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释放。

暄宁想，父亲真的很爱母亲，可她依然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为什么你却要生她的气？”

小时候的她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还是能察觉到父母之间的一丝异样。这让暄宁一直耿耿于怀，更让她在今日作出了这些幼稚的举动。

朱棣的思绪仿佛被带回到过去，他百感交集，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说出一句：“我没有生你母亲的气，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暄宁觉得对方是在敷衍自己，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一扫之前的阴霾：“我看你婚配的事啊，暂时还是免了。”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让暄宁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父皇你说真的吗？我不用嫁人啦？！”

“不是不用嫁，只是先不嫁。你看你现在这心性，哪像做人妻子的模样！”

朱棣的言语间虽然充满了对她的诸多不满，但语气态度已不像之前那般严厉。对于这个与自己的发妻有着不少相似之处的女儿，他到底还是多疼爱一些。

……

因为当日父亲并没有怪罪自己，所以暄宁对这段前尘往事也没太多在意。以致如今的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又在睡梦中梦到这一切。

暄宁想或许就跟之前一样，因为现世中的各种纷扰让她怀念起以前的生活罢。可自她来到六百年后开始，就总有各种诡事围绕在自己身旁。

这当中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暗藏着些什么她未曾参透的因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