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果然好了,伤口已经愈合,但肌肤尚留有淡淡的红痕。
赵君珩不敢再让她骑马,遂雇了客栈的马车送他们到码头,登船渡淮水,一路向西。
大船途经宿州之时,恰是八月十五中秋日。
宿州乃淮南第一州,交通便利,常是兵家必争之地。史上鼎鼎有名的“垓下之战”便发生在此地。
此时,星河耿耿,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宽阔的汴河之上,大船缓缓逆流而上。
船头几盏碧纱灯笼,火光朦胧,照出几道举杯畅谈的和谐身影。
王云谏斟了盏新酒,缓缓饮下,而后抬眸望向夜空中的明月,突然有怀,“待秋一过,又是辽人打草谷的时节了,边境府州恐又会吃战事。”
闻言,蓁蓁瞥了眼神色微阴的赵君珩,转向慨叹之人,“王首富,你真的是多虑了。我们大颂有王爷坐镇,辽人岂敢轻易进犯?”
王云谏长长叹了一声,“那是往岁,今岁边境许多府州遭了旱灾,粮食紧缺,百姓过冬的口粮全赖朝廷赈灾,遑论辽人。饥饿难耐的狼,对再厉害的猎人也是敢反扑的。”
比起水深火热的边境,江南的日子悠然如同天堂。
蓁蓁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然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听着王云谏的长吁短叹,娇嫩的脸上不禁浮现三分忧虑。
垂眸默了片晌,她轻轻叹气:“官家高居庙堂,要千秋功业垂青史,将士枕戈待旦,却埋骨沙场人难还。‘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多少新妇红颜等成了白发。丰功伟业,说到底,累的都是苍生百姓!”
她声音柔婉,如珠玉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在赵君珩的耳鼓,振聋发聩。
他是大颂的王爷,更是守卫大颂江山的将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战争的无情与残酷。
一时间,看着蓁蓁的目光愈发绽亮。
被盯得不自在,蓁蓁娇靥微红,嗔道:“看我作甚,我也是读过书的,好不好?别瞧不起我们养鸭子的。早知要顶着王清允的名号进京,我还不如去扬州呢。”
她自不会去扬州,毕竟琥珀桃花坠子还在男人手中,这么说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赵君珩却不接她的话,只管低头饮酒,神色淡漠,瞧不出情绪。
汴京朝堂看似一江春水,实则潜流暗涌,风云诡谲。
为免蓁蓁的真实身份被奸人发觉惹来杀身之祸,他在登船的第二日便让她以王家嫡女的身份进京。
他知道她有气,然此事攸关性命,她少知晓一分,便多一分安全。
蓁蓁亦赌气地别过小脸,远眺沉沉的山影。
气氛顿时有些凝固,王云谏向左看看赵君珩,再向右看看蓁蓁,手肘戳了戳坐在身旁的云峥,轻笑着问:“云峥,你没发现表嫂和你很像吗?”
云峥抬起头,素来冷硬的面庞总算有了点疑惑的表情。
蓁蓁耳朵一动,亦好奇地看向王云谏。
突然间,两双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又大又圆,眼珠儿乌黑,如寒星似宝珠,底蕴深处,更隐隐透着几分英气。
简直如出一辙。
王云谏看着看着,脸上玩笑的神色渐渐僵住,心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