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关东:“现在不同了。东边老张三儿,北边唐镇东,再加上我们大横把……”
于显龙:“三当家,我说话你别不爱听。我根本就没指望这些人,乱世之中,雨淋头都打胜不打败,何况这些乌合之众。打赢了杀人放火抢东西,一旦输了就树倒猢狲散。”
小关东:“狂龙当家,我要跟你说的就是应该深入野兔岗镇侦查一下地形地貌和俄国人的兵力部署。”
于显龙:“您的意思是化妆混进野兔岗镇?”
小关东:“狂龙当家聪明。我们化妆混进野兔岗镇,摸清情况。有备而战,那么那一带的林莽原野江河,必将成为俄国人的葬身之地!”
于显龙:“好,我和大当家商量一下。如果成熟的话,我就和他动身去野兔岗镇。”
小关东:“雪龙当家久在绿林,豪气外露,干这种营生不合适。”
于显龙:“飞龙岭除了二当家就是大当家,可是他要坐镇大寨……”
小关东:“呵呵呵呵,狂龙当家为什么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飞龙岭啊。抗俄打花膀子,人人有份,我们龙潭山当然义不容辞。”
于显龙:“三当家,难道你要亲自去野兔岗镇?你可是五路总催的特使啊。”
小关东:“特使就是专做特殊任务的。你跟家里交代一下,咱们择日出发。”
凭直觉,小关东与于显龙之间存在着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牵牉。雪龙甚至发现小关东从不敢正眼看于显龙,往往是用那只独眼偷偷打量,久久不肯移开目光。黑胡子、大辫子、大马靴、黑眼罩这些都是男人的标志,但在绿林道,这些东西作假就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可是即便小关东是女人,她和于显龙也是风马牛不相及,既无交往也无渊源。他人在江湖飘,更不可能像那些情窦初开的黄毛丫头一样,一见钟情。难道他对于显龙存有“断袖余桃”之癖?想到这些,雪龙不禁哑然失笑。
虽然心怀种种疑虑,雪龙还是乘着夜色送于显龙小关东上路了。
飞龙岭除了她之外,没人知道两个人的行踪。但她许诺保密的时间只有三天,时间长了恐怕谁也瞒不住了。
夜幕下,看着两人的身影双双离去,雪龙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
野兔岗镇是老爷岭北,拉林河南岸一个普通的村落。自从老毛子修建的远东大铁路从这里经过,尤其是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在吉林境内数一数二的火车站之后,这里才繁华起来,形成了一个小镇。
日俄战争以来,野兔岗镇是拉林河南岸俄军的最重要的据点。由一个叫奥古斯托夫的少将率领一千余人分成三个营,两步一骑,两个步兵营驻扎镇内外,以野兔岗镇火车站为重点防御对象。一个骑兵营负责巡逻策应。
两人走出老爷岭向北再走不到六十里,前面是一片广阔的平原,野兔岗镇就矗立在这片大平原上。于显龙一看之下,心里暗暗打怵。毛子兵有机枪大炮,各路义勇军不论从哪方面进攻,都得成为他们的活靶子。
再往前走,野兔岗镇越来越清楚,火车头来来回回,鸣着汽笛,喷着黑烟。往南去的不多,但从东西两个方向不时地有火车进站,也有的火车偶尔向北开出去。铁路两边每五十步左右就有值班的人员摇着旗子打信号,俄国骑兵每二十来人编成一个骑兵小队,来回巡逻。车站就在野兔岗镇南面,东西两侧驻扎着俄国兵营,战壕外的庄稼树木都被放倒了,五百米内毫无遮挡。
战壕内五十步左右就是又高又厚的干打垒城墙,门楼子上、城墙转角处都有炮台,每隔十来步还有女墙。
于显龙正在凝神观察地形,小关东一拉他,二人重新上了官道,低着头往城门方向走。于显龙依然装成乡下医生,背着啃包拿着布招子;小关东扮成他的学徒背着一块毛毡子,在后面跟着。镇门内外进进出出的人本就不多,戴着老鹰袖标的花膀子队倒有六七个,被他们一咋呼,人就更少了。
于显龙他们一步步走进镇门,花膀子队一声吆喝,围了上来。
于显龙一见为首之人,不禁吓了一跳!
那人竟然是岳父秦凤武!
几年没影儿,竟然给老毛子当了走狗,干上花膀子队了!
好在这个岳父对他这个女婿实在太陌生,太久没见面。他根本想不到,走到他跟前的就是当年于家大院十岁的三少爷,敢拿柞木棍子痛揍他的女婿。他带着花膀子队在镇门口儿要对行人挨个搜身,小关东也不例外。
有个花膀子鬼使神差,伸手在他胸部摸了一下,小关东不由自主,抬手给了他一个嘴巴!
那个花膀子一声怒骂,其他花膀子一拥而上,将两个人按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将他们带进镇内一座大院子里。
他们刚进院子,就见两个大鼻子红胡子的便装俄国人,从一扇房门内走了出来。小关东忽然开口高声叫嚷,说出来的竟然是打着嘟噜的俄语!
两个大鼻子惊异地停住脚步,跟小关东对话。嘟噜好一阵,两个大鼻子命令秦凤武将两个人放了!
于显龙摸不着头脑,跟着小关东和两个大鼻子走出院落,沿着东西大街向镇子里走去。西南方先不时传来火车的鸣叫,街道两侧十有八九的店铺是俄国人开设的,只有几家杂货铺、小茶馆、煎饼铺是中国人开的。在一家俄式餐馆跟前,两个大鼻子又跟小关东嘟噜半天,小关东连连摆手摇头,然后带着于显龙跟俄国人分手,直奔一家山货栈。
山货栈虽然挂着俄汉两种文字的牌子,可是货栈内一个俄国人都没有,掌柜的是个矮小的中国老头儿。小关东从腰里拿出一只小牌牌儿在他眼前一晃,老头点点头将二人引进后院一间舒适的房间内。
于显龙现在开始狐疑了,雪龙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一路走来,小关东这个外来人比自己这个本地人对地理路线还熟悉。他跟那两个俄国人说些什么?他们是什么关系?这家山货栈他怎么这么熟悉?他似乎对野兔岗镇也很熟悉。难道他跟俄国人……
于显龙不敢往下再想了。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多加小心,既来之则安之,随机应变,见机行事了。一路行来,又挨了一顿揍,于显龙有些累了,洗了把脸就躺在床上想心事。也不知小关东在干什么,在里屋磨磨蹭蹭鼓捣了大半个时辰才开门出来。
小关东:“狂龙当家,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中国人的地面上有俄国人的眼线,俄国人的地面照样也有我们的眼线、窝底。”
于显龙:“你怎么会说老毛子话?”
小关东:“我不但会说俄国话,还会说日本话。我爹是中国人,我娘是俄国人。我爹有个日本朋友,他教过我说日本话。我刚才跟那两个俄国人说我是哈尔滨切尔津斯基将军的密使,要急着赶往哈尔滨送情报去。”
于显龙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既然你们在野兔岗镇有窝底,那还用得着你我费这事么?”
“他们的情报不准,也送不到各个山头儿去。尤其你这个先锋官,不亲自看看,难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