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知被说的噎了一噎,一时间竟没有想到什么话来反驳。是啊,她只是个过客,冷眼看着旁人的喜怒哀乐,漠然地为他们下着判词,简单粗暴地褒贬是非功过,可是她却没意识到,历史长河中的这些芸芸众生,他们可能并不愿意被窥视,被评判,甚至被干扰,被改写命运。
那么她所做的那一切,究竟还有没有意义,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就在她还未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孙之泰又补了一刀:“先生,你说你知道我的命运,那么,你知道你自己的命运吗?”
宋远知恍然间匆匆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是啊,她自己的命运,又会如何呢?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每个人不到死的那一刻,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即便是她,也无法例外。
月色凉薄如水,照得她心中凄寒一片,她忍不住咳了出来,捂着绢帕,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说你是为了南平而来,可是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你究竟是为了谁,我也是年轻过的人,你眼睛里的东西,瞒不住我,你总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可是殊不知你自己也在被它所伤,或许比我们所有人都要伤得重……先生,恕老夫直言,你这一条路,走不通的。”孙之泰笑了笑,又道,“周幽王为了褒姒失了天下,汉宣帝为要江山痛失爱妻,其实这件事,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在你身上亦是如此。你若是真打定了主意要主理朝政,便要做好永远不能与……在一起的准备。先生是聪明人,大约从第一次来南平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般结局吧,枉你聪明一世,依然如此自苦,大家都是执迷不悟的人,又何必谁说谁不对呢?”
那一刻,他不是权倾一时的重臣,她也不是风华无双的先生,他们只是两个失意人。
他再要说什么,却见宋远知仿佛泥塑木雕一般僵立着,他说的话她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
“先生,前路漫漫,照看好自己吧。”说到底,他们只是立场不同,本无对错是非之分。明白了宋远知心中所想,他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再争了,反倒有些同情起她来,他用一种哀悯的姿态,低低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他一走,宋远知便像被人抽没了骨头一般,颓然地靠在背后的古松树干上,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壶酒来,发了狠一般地拔了盖子就往里灌,透明的酒液沿着她形状姣好的下巴蜿蜒而下,渗透了她的兔毛围领,还有一些直接流进了衣领里,冰凉刺骨,她却好像一点都察觉不到。
人前人后,她都是人人景仰礼遇的“先生”,大约是端着那副架子成了习惯,大约也是无人可说,她总是喜欢将她所有的苦楚都交给酒精来解脱,酒精苦涩,能麻痹人,能让她短暂地忘记所有的痛苦,所以说这样的好东西,让她怎么舍得放弃呢?
至于说她的真实想法,她的所求所盼,她的所思所苦,又有多少人真正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