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么一来,我韩国岂不要成为你秦国的附庸了?”韩王阴沉着脸,质问张仪。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嘛韩王,”张仪两手相握,欠身一笑,“五国合纵尚且没有攻破我函谷关,仅凭贵国更是孤掌难鸣,倒不如顺应大势。”
韩王身体向后靠了靠,抚摸胡须审视着张仪。
“秦王真是好眼光啊,用你一个张仪便把天下搅得大乱。同样是耍嘴皮子,魏国的公孙衍可没有你这般幸运。”
韩王挑了挑眉,表现出一脸欣赏人才的样子。
“论能力,我张仪可不及犀首。他倡导的五国合纵之所以失败,归根到底,是因为五国心不齐。”
韩国和秦国紧挨着,游说结束后,张仪改变了原有的计划,决定回秦国一趟。一来是向嬴驷汇报这楚韩两国的情况,二来,他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总觉得,嬴驷的身体,或许比他想象得要糟一些。
张仪的感觉实则是对的。
嬴驷的病状和当年的嬴渠梁类似,但还多了一条,精神错乱。
黔中一战像是导火索,让他二十几年积攒的压力瞬时爆发。嬴华的战死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嬴驷的心理几近崩溃。
之所以病重,正因其病在心。
即使这样,张仪回国那日,嬴驷苦撑着身子与他畅谈,言语举止都与正常的健康体质相似。
“王上,楚、韩两国一倒戈,合纵已成溃败之势。接着臣还要再向东向北,去游说齐赵燕三国。魏国与秦毗邻,但有风吹草动皆可提前得报,故不足为虑。”
“相国辛苦,不妨多休整些时日再去齐国吧。”
二人相对而坐,嬴驷说道。
“这乃臣之本分,谈不上辛苦。我王知道,战事讲究时机,邦交亦然,所以臣之意,还是要一鼓作气去连横六国。”
嬴驷点了点头。
“鉴于相国之功,寡人已决定,封你为武信君,享五座封邑。待君归来,寡人率百官为武信君庆贺。”
张仪闻言不胜惶恐,连忙左手在外行作揖礼。
“臣何功之有,王上如此厚爱,张仪不敢接受,还请我王收回此言。”
“且不论你张仪的拓土之功,寡人知道,你牺牲的太多了。相国在秦不重钱财不好美色,寡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赏赐。”
“都说士子爱名声,但你张仪为我秦国做事,却不惜在六国背上了反复无常、不讲信用的骂名。寡人想不通,你究竟为的是什么?”
“不管天下之人如何看,也不管后世之书如何写,你张仪,就是我大秦之柱石,堪比寡人的老师卫鞅。”
“寡人封你为武信君,武,为止战惟文之意;信,则是于秦不欺。”
嬴驷语速比平日慢了些,说话略显吃力,但仍具抑扬顿挫之感。
“臣却之不恭,却又受之有愧。”张仪行礼的手没放下,抬头看了眼嬴驷,“既如此,臣谢王上。”
走之前,嬴驷在大殿送张仪。冥冥之中,双方像是都感知到了这次的离别不同寻常,却又再不好说什么。
“王上,一定等臣回来。”
说罢,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嬴疾,想再交代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嬴疾猜到了张仪的心事,朝他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迈出大殿的那一刻,张仪停住,想要转头再看一眼,却被嬴驷在身后制止。
“相国,好兄长,莫回头,大胆往前走。”
旭日东升的太阳照在张仪脸上,他却觉得如此苦涩与阴寒。
张仪最终没有回头,只将双手举于头顶,向后抱拳相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