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监,君上的病还未好么?”王宫内,卫鞅在嬴渠梁的寝宫外和景监说着话。
“哎,吃了几副药了,就是不顶用。”
卫鞅径直走进了房间,嬴渠梁正在病榻上躺着,额头上尽是些虚汗。
是的,倏忽间,又过去了九年。
嬴渠梁这年刚好整四十岁,可身体却是六十岁人的身体。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二次新法开始,嬴渠梁就在断断续续害着病。
医者诊断,说是长期过度操劳所积的症状。
群臣中有些议论,说这次的新法冲撞了他们的国君,怕是凶兆,造谣者尤以老世族为甚。
闻言,嬴渠梁苦撑着身子,处理朝政、巡视军营、面见臣子,件件没落下,乍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种莫名的力量,正在悄无声息地透支着他。
很久,嬴渠梁醒来,迷迷糊糊地看到卫鞅坐在自己的床边。
他用微弱的声音唤他这位兄长。
“君上。”卫鞅淡淡笑了笑,帮扶着嬴渠梁垫好卧具,让他躺着舒服些。
“魏国和齐国的马陵之战,魏国输了。”
卫鞅手里拿着奏报竹简,想了想,没有让嬴渠梁看,只是简单地说了大要。
“趁此机会,再夺一次河西。”嬴渠梁咳嗽了两声,吃力地说。
“臣正是这样盘算的,但君上的身体……”
“不必担心我,由你挂帅出兵,此战若胜,我的病不药自医。”
卫鞅沉默着,很久,嬴渠梁又张口说道。
“我的意思,让嬴驷同去,如何?”
“君上养病,太子照理要监国,若同臣一起去,那国事怎么办?”
“我在后方给你们坐镇。我的身体我知道,根本无大碍,都是你们小题大做,非把我架空了。”
嬴渠梁俏皮一笑,那一瞬间,卫鞅觉得,那个强健黝黑,倔强又不服软的嬴渠梁又回来了。
“再说了,我还答应过你,河西之战后,与君同登函谷,痛饮他三大碗呢!”
“君子一言,言必有信啊。”
卫鞅也回笑,疲倦的眼神中竟带些宠溺和温情。
“但依君上便是。只是这河西之战,臣要好好谋划一番,出兵之事,大抵要明年了。”
“嗯,养精蓄锐,让秦军安安稳稳过完这个冬,明年开春,一举夺回河西!”不觉间说话太用力,嬴渠梁又咳了两声。
卫鞅知道这是嬴渠梁的毕生心愿,也是老秦人日夜期盼、洗刷耻辱的一战。
不胜,则变法不能算大成。
不胜,则无颜面对秦国民众。
不胜,他就救不了眼前这个人。
嬴渠梁说此战若胜,病不药自医。
卫鞅信了。
他一心想要保住嬴渠梁,可他又怎么会知道,嬴渠梁的病,正是因他而起。
“君上好好休息,臣先告退了。”
卫鞅退出房间,出宫的路上,他正巧抬眼看到了夕阳。
落日余晖洒在秦国的每一片国土,洒在咸阳王宫的墙顶,也照射在卫鞅的脸上。
日薄西山。
可又明明是如日方升。
卫鞅用手掌挡住光线,嘴角上扬,眼睛微微眯起。
五十有四了。
快了。
再往前走一些,使命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