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睡在了陈弘言对面,头对着头。年轻时候做生意那会儿,每次吕不韦往陈家跑,亦或者陈弘言寄宿在吕不韦家,二人都是抵足而眠,在兄弟情谊面前,吕不韦也顾不上陪老婆了。
陈弘言之所以睡得那么死,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酒量差的原因,事实上,吕不韦在他的酒樽里稍微动了些手脚。可现在追究这些明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吕不韦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跳过所有拦着他的人,好义无反顾地去往彼岸世界。
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就算有人睡着了也会被再叫醒。像李斯,他根本没睡。像半知情的吕夫人,没有等到吕不韦回卧房,她压根睡不着。
陈弘言亲自把吕不韦从庭院里背进正堂,他这个犟种不让郑锐帮忙,硬是要自己一个人来。
夜过得十分漫长,尤其在无法睡眠的时候,几乎是数着时间,艰难地熬着。
所有人披麻戴孝,有哭声,但大多数人是安静的,李斯、郑锐、陈弘言,他们三人的情绪在吕不韦生前都那样失控,现在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名和命,选一个。如果是你,你会选前者还是后者?
保命的办法有很多种,陈弘言到现在还搞不明白吕不韦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又或许在这些年中,因为双方的追求和道路不同,对彼此早已经无比陌生了。就像他不懂政治,不懂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人甘愿去进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别说命了,最后败得连渣都不剩。
吕不韦的结局算是比较好的,不管是落了一个好名声还是坏名声,他毕竟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从这一点出发,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为他庆幸。
“你说,我大哥他会后悔么?”陈弘言腰上勒着白色的条带孝布,他坐在正堂外面的台阶上,问旁边的李斯。
“不会。”李斯给的答案十分笃定。
“为什么?你们都是搞政治的,但我从中看不到任何乐趣,感觉挺没意思的。”
“只能说是一种理想吧,士为知己者死,也可以为了人格和理想而死,这是舍身取义的另外一种表现。”
“其实不管是从政还是经商,有很多事,努力到最后都是没有结果的,只不过又回到原点罢了。所以人穷其一生究竟都在追求什么?”与过往联想在一起,陈弘言想到祖父两辈一手做大起来的商市,又想想吕不韦努力一生却有今日的结局,不免心情沮丧。
“路的尽头是什么,也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人就算再伟大,像那些叱咤一生的王侯将相,走到最后和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只从这方面看,世间又有多少事有意义呢?”
“稍微懂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