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喇嘛笑了,他发自内心地替张起灵开心。
索朗似乎有点感慨,他问小喇嘛:“你呢?你修佛修得怎么样了?”
小喇嘛嘿嘿一笑,并未回应。工匠便继续说道:“很多人都说过,女孩子一开始是没有心的,因此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们,但是有一天,恶魔派出了男孩子们,英俊的男孩子们的追求让女孩子有了心,当她们有了心以后,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便都可以伤害到他们了。所以,如果我们让一个人有了心,是不是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伤害她呢?”
也许是上师察觉到了什么,那天晚上,张起灵被带入了那个封闭了十年的房间中,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这一切显得都太过仓促,也让他难以理解。
白玛并没有完全地苏醒过来,当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她离真正的死亡,便只剩下了三天的时间了。然而她为了这三天,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
在漫长的十年时间里,她与死亡无异,张佛林喂她服下的第一朵藏海花让她陷入了长久的深眠的状态,在这种假死的状态下,她残破的生命得以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延续,而在这天中午,上师给她服下了第二朵藏海花。
“普通人的身体只能承受一朵藏海花的药效,但是她不一样,她的血脉足够支撑她服下第二朵藏海花,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任何人都无法预料了。”
张起灵并没有从白玛口中得到任何信息。
他甚至没有听到母亲呼唤他的哪怕一点点声音。
他也没有感觉到其他人所说的,母亲带给他的,与这个世界的一点点联系。
他唯一感觉到的,是母亲缓缓恢复的呼吸,苍白的脸庞只是恢复了些许的血色,但转瞬间便又变得荒芜,这一切,真的显得太过仓促,白玛知道这一切吗?
如她约定的一样,她从长眠中醒来,然而现实却是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睁开眼睛的机会。但是她知道,当寺庙里的喇嘛们按照约定让她醒来的时候,她的孩子一定陪伴在她身旁,那一定是个有血有肉的孩子,他能感知到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她也能感觉到儿子的温暖,他的呼吸,和他的心跳,他真的来了。
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只为给自己争取到这三天的时间,虽然这段时间太过短暂,并且远远不够,她也想看到自己孩子的成长的所有阶段,所有瞬间。但是,三天,这寂静的,只能听到心跳和呼吸声的三天,便已经是她能做到的全部。
如果她能够醒来,她会抱抱自己的孩子吗?她是否会与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促膝长谈,去诉说她内心长久的等待,和时间带给她的煎熬呢?可是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已经失去了一些东西,不完整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醒来的机会了。
张起灵抓着妈妈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许只是想让妈妈感受一下自己的体温,可能对于她来说,这是世界上唯一还有着温度的东西了。
可是他觉得这一切,还是太过仓促了一些了。
他并没有做好准备,从一开始,到那转瞬即逝的一年时间里,他心中有着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他不敢想,也不敢丢下,他很少选择逃避,但是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张起灵抓着妈妈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从那时开始,他就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抓着的是人世间最后一丝自己的痕迹,是自己心中愿意去“想”的东西。
没人到这个房间里来,没有任何声音到这个房间里来。
一年前,上师对他说道:“你不能是一块石头,以至于让你的母亲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你要做到去想,去想念,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礼物,会是你被那些人所遮蔽的心。”
张起灵就这样跪在母亲的床前,与她共度了最后的三天时光。
三天后,大雪已至,张起灵再次来到了那块石头跟前,他习惯性地拿起凿子,开始凿起来,他以前不知道自己凿这个东西,是为了什么。
他凿了几下,然后看向了手里的凿子,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几乎是在同时,一股难以抵御的痛苦,在一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大雪中,他坐了下来,蜷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