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令一下,大军开拔,浩浩汤汤的军势仿佛汇作一条滔滔大河,灌入那春雪初融、河水暴涨的黄河堤岸,霍摇山与河间王两骑并列在河堤边的小山头上,静观这支严整的军队渡过白马津,虽然从成军以来没有上过战场一次,但强军之姿已然初见真容。
说起来,这支军队中不少的兵士亦是来源于这九边塞外的精兵,军官更是在霍摇山办下的随营学堂中历练了许久,这一次北上,河间王与霍摇山想看一看成效,因此军队行进皆是模拟身处敌域的战备状态,眼下这番过黄河更是考教,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名臣武将被人半渡而击,落得个没下场。
“不错,摇山,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次去北京,我可就等着你给孤王露脸了。”
河间王摩挲着下巴新长的青茬,一双眼睛不住逡巡黄河上下,军队严整有序,对面已经过河的部分营伍已经在指挥使的指挥下摆下了半环形的却月阵,车垒整备,长枪压阵,兼之火铳、大炮,营内辅以骑兵甲胄鲜明,跃跃欲试仿佛随时准备出击。
河间六卫显然已经可以宣告成军了,河间王可不是不通武事的太平王爷,年岁比霍摇山大了不过五六岁的他,看着是个年轻小子,当然实际上也确实是个年轻小子,但他已经随父两次赴关外大漠与鞑子打仗了!他虽然不亲自指挥,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皇帝陛下亲自指点,那些从直隶山东奔赴而来的所谓“难得精锐”的兵勇营伍身上,他是没见过有眼下河间六卫渡河展现出的纪律严整。
霍摇山只是谦虚的笑笑,前世他本业并非行伍带兵之人,但他偏偏学的正是此道,本人亦有兴趣,说起来河间六卫其实有一丝丝的近代军队影子了,当然只有一丝丝,但仅此也就足够了,说起来古代军队真要说强军,有是有,但少得可怜,绝大多数时候其实大家都在比烂而已,足兵、足粮、足械,辅以三日一操,就已经能练得不错了,即便这样的条件很多时候也满足不了,河间六卫能成事,还是靠河间王不遗余力的财力扶持。
当然,能在如此短短时间内便练出严整之军,霍摇山还是讨了巧的。说起来也不足为奇,中原这里的精兵一贯认知中素来是要从乡间朴实农家子弟中挑选,到了戚爷爷练兵时,甚至发展到了“在城里住过的不要”的境地,霍摇山耍了个心机,他招来的兵士多来自黄河两岸的纤夫。
那年冬天他随师父铁河来河南赴任,黄河封冻,两岸的纤夫日子很苦,他看在眼里,当河间王委以重任的时候,要扩张河间六卫招揽兵员,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些纤夫,立马把河间城内的招兵幡子撤了。
不是霍摇山看他们可怜,想要给他们一口饭吃,而是因为纤夫这门职业的特殊性,这些身强力壮的苦汉子天生就是顶好的兵源,吃得了苦,拉纤锻炼出的纪律服从性更是让他们只需要粗练一番便有模有样,尤其是这些人全是卖力气的穷破落,乡间招募来的小农好歹家里有几亩薄田,这些人则全然没有半分家业,讨不了老婆的光棍汉一抓一大把,绝望的现实更逼得他们比普通人更加凶悍,敢豁出命搏一把的大有人在,何况河间王对待他们可比漕船老板大方多了,饷银很足。
河间王马鞭一指,又对下首站着的一个小老头炫耀道:“范大掌柜的,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依你来看,这些士卒怎么样?”
范老斗把脖子缩在棉衣里,招来一个伙计,从怀里摸出一沓小账本,又取来一支朱砂笔,在小账本上划去数道,给伙计看了看,说道:“记住红笔朱砂划去的几样,把东西从商队里拉出来,献给河间王殿下。”
“客气,客气了。”河间王笑了笑,一甩缰绳,便跃下山坡。虽然范家生意做得很大,朝里朝外不少人,还与锦衣侯霍家结了姻亲,但到底是做生意的,在河间王这等皇子皇孙眼中,打个秋风实在是应有的本分,谁也不会怪罪。
霍摇山也没觉得奇怪,反正欠了几百万两银子的是河间王,他半分无所谓,遥远看到远处范家的商队里,牵出了几辆大车、许多驮马,再看到那一驹红枣马载着一抹红色扬长而来,挥挥手打个招呼,便也驾着波斯种如风如龙跃过黄河。
此一去,扬鞭跃马,君前耀武,他势必要名声在外。更遑论,他早已与河间王约定,要在皇帝玉阶前讨得一纸文书,誓灭沙子盗!
那边,范老斗下了山坡,范颗颗匆匆而至,马蹄未稳,说话道:“老斗叔,为何又要送财货给河间王,那些东西少说得值个两三万两银子呢,再说他借咱范家的银子还没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