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就是河上明珠、塞堰名城,大名鼎鼎的河间府城吗?”
霍摇山摸了摸高厚的泥墙,手指一撮,不料竟抓下一把老黄泥。他们一行人正在进城,值守城门的兵丁懒洋洋站在暖暖的冬日下,城墙边角搁着几张桌案,上面没有什么书册账簿,只有一些菜碟酒盏杯盘狼藉地摆着,城门不远处立着火红的幡子,几个年轻的兵丁轮番喊着河间六卫招兵的消息,城内人流不盛,甚至有几分萧瑟冷清,他不免得有些失望。
“等黄河化冻,漕船通行,自然便要比眼下繁华百倍。放心,今后巡视黄河固堤,少不得要来河间府城走几遭,有的瞧呢。”
铁河不咸不淡说了几句,牵着马便进了城,身后的仆人依次跟随,霍摇山顺手带起波斯种的缰绳,优哉游哉往前走去。
“铁师父,我们去哪儿,驿站官榻的去处好像是那个方向。”霍摇山叫住了前面自顾自走着的铁河,谁知他回头哂笑道:“驿站官榻有什么好去的,左右不过那些花样,从长安一路来,你还没住够吗?既然来了河间,自然要吃宴席,睡香床喽。”
霍摇山牵着波斯种匆匆上前,疑惑地看着铁河,铁河便笑着解释道:“河间府是四皇子河间王的封邑,黄河最险要的一段河堤便在他的封国之内,将来我们要巡视河堤,少不得要和他打交道,如今既然来了,何不上门拜访,顺便饮一杯王府佳酿,赏一曲歌舞,岂不妙哉?”
“是白吃不要钱吧。”霍摇山心中暗自腹诽,从长安一路随行来到河间府,别的风光看过也就忘记了,唯独铁河锱铢必较的节俭叫他难以忘怀,按理说铁河的父亲铁山官拜北京留守,长城内外疆臣之首,顶顶的肥缺,便是不贪不赃,家里也该富裕阔绰,怎么铁河看上去不像官宦豪门子弟,反倒像个清廉贫苦的穷官。
然而铁河虽穷,但绝非清廉,爱饮酒爱美人,哪里是清廉自守的好官形象,霍摇山甚至偶然间在他行囊中见过几幅画像,画上人物全是一个叫做兰幼娘的秦淮名妓,他问了驿站的人,谁知在这西北不知名的小地方,亦有不少人听说了遥远江南一个唤作兰幼娘的女子,恐怕这些人连六部尚书的名字都一个叫不出,偏偏就知道那一生住在红粉船舫上的姑娘芳名。
几人再往前走,积雪虽然已经清理干净,只在街角堆着几个高高的雪堆,可街面上依旧冷冷清清,年节已过,年景惨淡,自然是没有什么人出门的,然而再往前不远,便瞧见了热闹。
那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铺子,半条街的房子都合在一起,中间的隔墙打通,变作了一间十分宽阔的商铺,略略往里望去,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数不胜数,尤其叫人侧目的便是那胭脂水粉货架上镶嵌着透亮的玻璃窗,在江南或许还不怎么样,但在这帝国西陲,这可是连官宦世家也要稀罕的物件啊,居然就那么镶嵌在货架上。
左右看一看,那一侧好几间房子全作了库料房,眼下冬日极珍贵的江南小米堆满了房子,米堆锥尖快要触碰到房梁了,这还不打紧,偏偏这家商铺还大大方方把这些米粮摆开,任由来往路人孜孜羡慕地望着。
热闹不在铺子里,在门外立着的木桩子上。
门前立着一排木桩子,每一根从头到脚都贴着告示,许多人在桩子前围着,稀奇地指指点点,人群里不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啧啧赞叹声。原本霍摇山以为他们会就此擦肩而过,毕竟铁河从来不爱凑热闹,又正巧日头当中,正是饭点的好时间,要着急去河间王府吃不要钱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