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步履匆匆,那些奉命的婆子依次端来装着温水的铜盆,拿着白净的面巾、提着沉甸甸的檀木食盒。
霍摇山走上前去,拿起毛巾,春红忙抢着帮忙,霍摇山只是摇摇头,回身细看李仙儿,微微蹙着眉,沉吟了一小会,吩咐道:“把她绑紧一点,最好连头也不要轻易地动。”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眼下天还黑着,小公子叫她们绑一个漂亮少女,几乎立马就能联想到某些话本故事里惯有的桥段。
“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几个婆子因为从未接触过霍摇山这等级别的大人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春红则理所应当地接过这狗腿子的活儿,春红一发话,几个婆子立刻便上前去绑了。
霍摇山饶有兴趣地看着李仙儿挣扎,她似乎手上有点拳脚,但练得不精不熟,虽然打了几下,但双拳双腿难敌八只手,终究败下阵来,给捆得像个粽子似的。
那些婆子都是过来人,想当然便明白霍摇山想对这姑娘做些什么了,因此害怕这泼辣凶蛮的姑娘伤了自己公子,绑得格外结实,但又十分体贴地把女儿家身上特有的部位露在绳子外面,使得这些个原本藏在红罗裙下的物事愈发凸显,清纯可人的少女平白添了几分熟妇人的诱惑。
原本霍摇山是半点想法都没有了,但这些婆子也不知跟谁学的,这捆人的手艺实在精妙,看着那在绳子捆绑下凹凸有致、羞愤难抑的少女,霍摇山也不免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那春红一瞧,趁着婆子们还在检查捆得是否结实的时候,一咬牙一跺脚,悄声走到霍摇山跟前,声音压低得几乎不可闻。
“公子,库房里有几味香料,按法子调配给人闻了,能叫人浑身酥软乏力,要不要……”
霍摇山扫了她一眼,说道:“刚刚那两个月例的赏钱,我收回了。”
春红几乎是有从天堂坠入地府的感觉,忍不住跪到地上求情,但看到霍摇山目光中那透着果决的眼神,她毫不怀疑如果跪下求情,小公子会立刻把她赶走。
“另外,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开黑店才用得着的东西怎么在府里,我也不想知道,但你尽快清理干净。记住这次教训,没有下一次了。”
春红很想说,那些香料都是老马的东西,本来也不是给人用的,而是对付受到惊吓发狂的马儿,只是春红没敢解释,她知道小公子并非是因为香料而惩罚,是她自作聪明掺和到小公子的私事儿,被敲打了。
好在她没被赶回库房,春红暗骂自己愚蠢,若是她被公子嫌弃的声音传出去,不用小公子真的做什么,几个管事就足够她倒霉的了。春红暗下决心,接下去的日子,小公子一定食髓知味,会常来这儿,她得好好表现。
霍摇山没再管春红的事儿,只是他发现春红够聪明、有心机、求上进,在他驯服这片波斯小母马的过程中,是个不错的帮手,所以他才借机敲打一番,否则他哪里有闲心关系一个素不相干的丫鬟。
待婆子们检查好了,霍摇山走上前去,李仙儿羞愤难当,几乎是拼死一搏的气势,但可惜被捆得结实极了,而且霍摇山为了防止她想不开求死,特地叫婆子们捆时给裹几层被子。
“你们先出去,我不叫你们,都别进来。”
春红等人识趣得快步离开,顺便把门带上,上了锁。
春红还有些不放心,有领着几个婆子走远了些,但又不敢太远,就在柳树候着,谁知柳树后头忽然蹿出一个人影,把众人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才发现竟是老马。
老马是在后院听到马叫声给惊醒的,老马一贯是和马结缘,在军队时,有时候战事艰苦,营房不足的时候,老马是直接和马一起睡的,饿急了,能直接在马槽里抓把豆子吃。
因此,老马对马叫声格外敏感,敌军袭营时,好几次也是这些灵敏的马儿事先听见声音,发出预警的。霍摇山往小木屋去的路上,途经后院,惊了马儿,连带着老马也被马叫声给惊醒了。
老马没声张,发现是霍摇山,他偷偷地跟了出来。
“嘘,你们几个,我今天来的事,你们谁也不许告诉小爷,否则,我老马可没好果子给你们吃。”
老马警告了春红几个,便悄声往里走去,他可不是恶劣的去偷窥,而是奉了霍百炼的吩咐,好好看着霍摇山,保护他、制止他、教导他。
趴在门缝前,老马屏住呼吸往里瞧。
此时此刻,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少女惊惶害怕的喘息。霍摇山上前一步,李仙儿死命双脚蹭地往后退,再不复那个张牙舞爪的凶悍模样,有的,只是个孤单害怕的小女孩儿。
双方,攻守之势易位。
窗子外,那匹马儿唏律律地大声叫唤,只是这里偏僻,附近假山树林颇多,声音传不出去。
霍摇山走得很慢,但终究走到木桩子前,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李仙儿的对面,双方互相注视了很久,直到李仙儿发现他没有动手动脚,渐渐平复了呼吸。
“先说好了,我没想对你怎样,把你和波斯种送来这里的那个老头儿,叫老马,他是府里的老人。虽然他可能不怎么样,当然在你眼里,我估计比老马还不怎么样,但说到底,我都救了你的命。”
“别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我没说假话。相信你自己也明白,你是要被押去应天府的,沙子盗落在官府的手里,下场究竟如何,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吧。当然,你估计是轮不到斩妖台的待遇,那是沙子盗头领级别该享受的,至于你,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卖进教坊司了,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教坊司,就是妓院,官府的妓院。”
“所以你该感谢我,我娘知道了你的事,本来你今晚会被送走,是我求了情。我没想对你怎样,只是我们彼此年龄相仿,只要一想到有个和我同辈的姑娘被关入大牢,就有些同情。”
“从前线送来这儿,你大概很明白囚犯的待遇了,这还是因为你们中间掺杂了许多被掳走的良善百姓,军队暂时分不清楚,还给了优待的结果。如果你被送往应天,你可没有坐囚车的待遇,带着枷锁徒步上路才是常态,你很可能走不到终点,甚至还没出潼关,就得活活给折磨死。”
“好了,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的性命来得珍贵,好不容易求得一线生机,别自己不珍惜。我的话,你听懂了吗?听得懂,就眨眨眼。”
嘴里塞着布的李仙儿眨眨眼。
霍摇山笑了,“我给你把嘴里的布拿出来,但在此之前,我先说明,我听说过很多咬舌自尽的故事,但往往他们勇气不足,咬了满嘴血,还是没咬下来。在我这儿,即便你真的把舌头咬下来,但我会请一个长安城有名的神医替你医治,你也许听说过他,他叫施求活,如果你不想做个小哑巴,最好还是好好爱惜你的舌头。”
话刚说完,霍摇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李仙儿嘴里的布扯了下来。李仙儿反应有些慢,她没想到霍摇山如此干脆,导致她的嘴跟着霍摇山迅速缩回的手追上去,还是没有咬到。
“嘿嘿,幸好我防着这一嘴。”霍摇山像个开心的孩子,玩游戏赢了一局,笑得阳光灿烂天真无邪。
李仙儿啐了一口,“呸!别以为你说得好听,我就真的感恩戴德了,我落得这个下场,还不是你那狗官老子害的!”
霍摇山没生气,好奇问道:“我有些奇怪,我爹不管民,只带兵,虽然不敢说爱兵如子,但还是很受士卒爱戴的,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他是狗官?他杀良冒功了,虐待兵士了,还是吃空饷喝兵血了?”
李仙儿怔住了,她还真没法反驳,只是狗官狗官的叫习惯了,是个官在她这儿都得戴上这个狗帽子,摘都摘不下来,习惯成自然了。
霍摇山看李仙儿无话可说,顿时乐不可支,若是那种灾荒年吃不饱饭或者被官府税吏逼上绝路的穷苦百姓,他还不至于驳斥什么,毕竟是个人都知道,在饿死和造反被杀死两者之间,只能选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