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尤太妃的话,就是要给这个和尚一点教训。
奇怪的是,这和尚被打成如何都不叫一声,只是一边念经一边喘粗气。
徒单太后看着他这副隐忍的模样,忽地动了恻隐之心,喊停了杖责。
然这和尚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生死事大,无常迅速。”
徒单太后倏然一怔,心头涌上万千思绪,顿时悲痛之情汹涌而出,情难自禁地掩面痛哭。
之后的事情是,和尚被救治后,她听了这和尚讲了三天的佛法,受益匪浅,徒单太后宛如溺水拼命扑腾的人儿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心中郁结如千年冰山般在佛光的普照下慢慢融化,化成清冽的溪水汩汩流泻。
和尚临走前赠予了徒单太后一条沉香手串。
自从有了这佛串,心中压了千斤重的石头仿如被敲碎,脑海的混沌悲伤一下子也变得清明。
那一夜睡得是一夜安稳,无梦无魇。
自此,徒单太后成为佛教信徒,潜心佛法,而这佛串也陪伴她度过十多年的每一个春夏秋天,喜怒哀乐。
如今,这曾经救赎于她,她内心的寄托,竟是...浑身散发剧毒的之物!!
徒单太后只觉双耳嗡嗡作响,脑袋晕昏呼呼,再闻不到任何声音,眼前之人也变得摇摇晃晃,心神在一瞬间的恍惚后遽然被愤怒充满,豁然起身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那个贱人!居然害了我十多载!”
细细想来,和尚这么凑巧在新碧院诵经,又这么巧被尤太妃遇上,和尚当时所言句句戳中她的忧思,让当时的自己膜拜不已。
如若当时尤太妃当时直接举荐这和尚,自己就会相信她吗?
绝对不会!她与尤太妃之间嫌隙已久,双方就像充满防备的刺猬,怎会掉以轻心。
所以,尤太妃就用了这种方式,变相把和尚推到她身边。
竟然利用自己丧子之痛,一步一步让自己自愿掉入深渊之中。
所谓天意统统都是笑话!
她抬眼,眼眸中迸发无尽的恨意,紧紧咬紧后槽牙,露在袖外的十指不住发抖,抬手把那佛串狠狠地往地下一掼。
乌苏嬷嬷连忙扶住了她颤抖的身子,从未见过徒单太后如此盛怒,劝道:“老祖宗,当心身子,切莫为这种人气坏自个儿。”
徒单太后发出一声痴笑,怪不得自己吃什么药身子一直不见好转,只以为是自己伤心过度,伤了身子,自己一直小心谨慎,只求安身立命,万事以和为贵,处处忍让,所谓贤淑,所谓端庄,所谓隐忍,在此刻竟完完全全成为一个笑话!
十多年前她就要置自己于死地,徒单太后后悔万分,自己竟蠢笨如此,天真如此,白白失去先王的宠爱,失去中宫之权,失去曾经健全的身子。
看着尤太妃骄横跋扈这么些年,连她这个太后也要看尤太妃三分脸色,凭什么!
愤怒,委屈、不甘心,所有复杂的情绪裹挟着徒单太后喘不过气来。
她瘫坐在椅子上,眼圈发红,微微喘气,一时热血上涌令她头晕目眩。
戚芫芃心中一凛,慌忙跪地,说道:“太后娘娘息怒,即便如此,也不是无可医治,只是……”
徒单太后见她欲言又止,长长吁了一口气,声音发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你尽管说来,只要能治好我这副残躯。先起身吧。”
“鹿复对一些毒理也颇有心得,而且太后中毒这事不能让太医院知晓,免得打草惊蛇,只能私下让鹿复医治,此毒日积月累,只能慢慢解毒,那佛串是万万不能再要,却不能让别人看出异常,需继续佩戴一件赝品。”
徒单太后目光一缩,一脸阴霾:“哀家可以相信你?远宁公主。”
“远宁用性命担保!”戚芫芃语气坚定,神色一正,眸光灼灼,如清泉般清明无暇。
徒单太后这才缓缓了眉心的纠结,心中百感交集,激荡万分。
良久,向来端庄的她眼底浮起一抹狠厉,开口问道:“哀家想今日你是有所求,说吧,在哀家能力之内,必助你。”
戚芫芃叩头道:“远宁不想成为君主的妻子,只想成为宠妃!”
“这……是为何?”徒单太后不解。
“从远宁孤身来到东弥短短时日,每一日都不得安宁,身后虽有琮朝母国,可鞭长莫及,在东弥也无靠山,仅凭一己之力如何能敌过东弥各种势力,远宁不求别的,只求图个平安。”
徒单太后紧蹙双眉,这不是重蹈自己的覆辙?
拇指和食指不自觉相互搓了搓,发现空无一物,徒单太后神情复杂地睨了地上的沉香佛串一眼。
“哀家何尝不是这么想,可下场,你都看到了?可笑的是事到如此我才幡然醒悟,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你想躲避就能躲避掉的。就算你日后为妃,她定不会放过你,你与她的梁子早已结下,不是你死就是她亡。既如此,不如成为这宫里最至高无上的女子。”徒单太后脸上溢满了哀凉之色,声音沙哑,语气中却透出一丝决绝。
有了佛串这件事,徒单太后再想独善其身也不可能了,如此她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可...远宁不知如何是好,我孤身一人,如何应对各种势力的波谲云诡。”戚芫芃面露芒然,语气恳切道:“求太后娘娘指点迷津。”
徒单太后自哂一笑:“哀家能指点什么迷津,不过,”她稍作停顿,“前几日,尤太妃说最近宫中人心浮动,说要提前举办探春宴去去晦气,日期就定在君主大婚前,恐怕是有所图谋。哀家命你,代替哀家参与探春宴的筹办,一切事宜无须禀报,可自行决断。”
戚芫芃低眉额首,恭敬行礼道:“多谢太后提点!让太后费心了。不过当务之急是祛除太后身上之毒。”
徒单太后因为佛串的事情,神色依旧不虞,她敛了敛眉心,说道:“哀家信你,要不是你,哀家到死的那一天都蒙在鼓里。说起来,你是哀家的救命恩人。”
戚芫芃垂首,默默地看着地上的花砖。
明知道徒单太后拿她对付尤太妃,她毫无在意,自己又何尝不是要拉徒单太后下水,要的,就是名正言顺地参与到探春宴的筹办中来。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