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星耀帝国西北部,冷冽的西北风夹杂着从馒头山上吹下来的雪碴子呼啸着刺入盘山东麓的原始森林,此时的原始森林像拔光了全身羽毛的鸟儿,在寒风中瑟瑟缩缩,戚戚焉地杵着,河对岸的山脚下炊烟袅袅,一条不算宽的河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一个长满枯黄蓑草的小土包后面,趴着两个穿着棉袄的半大小子,袖筒油光发亮,袖口露出发黄的棉花。在个头小些的孩子身边还有一只土狗,毛发暗黄、浅灰相杂。此时的土狗正弓着身子,粗短的尾巴笔直地竖着。
比一般成年人身体还壮硕的孩子对身旁弓着背低着头的瘦小子低语道:
“蛤蟆,老规矩。”
叫蛤蟆的孩子摸了下身旁土狗的头抿着嘴点头,脏兮兮的土狗似乎也听明白了“老规矩”三个字是什么意思,耳朵竖的笔直。
不远处一群正在低着头觅食的马鹿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仍然低着头认真的在枯草中寻找那些刚冒尖的嫩芽。
两人一狗组成一个简单的围猎小组开始行动,叫蛤蟆的瘦小子猫着腰绕到一棵两人合抱的针叶松后面完全把自己隐藏起来,脚上的布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点头示意大高个。
仍然埋伏在小土包后的大高个咧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下一秒,庞大的身躯猛然立起,一把和身形极为匹配的巨型弓已然拉满,光秃秃的箭杆带着轻微的破空声[l1] 射向松林间的马鹿。
就是这轻微的破空声让马鹿在最后的关头躲过一劫,箭矢射在了马鹿的肩胛骨上,一群马鹿开始撒丫子夺命而逃。
悄无声息摸到马鹿七八米远处的土狗呲着獠牙同时发动攻击,猛追着插着箭准备逃窜的马鹿,赶向蛤蟆的藏身处。
就在这只受伤的马鹿以为自己无迹可寻的逃窜计划即将成功时,撒丫子狂奔的马鹿突然摔倒在地,一只梭标正中马鹿右后腿处。
叫蛤蟆的瘦小子揉着肩膀从树后走出来,大高个也背着猎弓一脸傻笑的朝蛤蟆走过来。
小土狗此时正在地上撕咬着垂死挣扎的马鹿的脖子。这是惯例,每次打猎,哥俩儿都会选择最稳妥的方式,绝不会只一人出手让猎物有逃脱的可能,但也不会让猎物一击致命,最后的仪式都是交由小土狗完成的。
用家里老头的话说是为了锻炼小土狗的野性,所以从收养这崽子开始就从来不喂切好的生肉,都是小崽子自己出去捕食,从刚开始抓一些打洞嚼草的地老鼠,野兔子,到后来的猯,林麝,都叼回来过。
两人各自拔出标头和箭矢擦拭着,大高个还是咧着嘴憨笑着问道:
“蛤蟆,又伤到肩膀了?你身子弱,下次听哥的,哥一个人能行。”
叫蛤蟆的瘦小子正拿着标头胡乱的在衣袖上擦拭着,闻言,抬起头,和大高个如出一辙的咧着嘴,只是单薄的嘴唇笑起来不如大高个那般憨傻,反而透着一股冷厉,摇着头说道:
“大熊,没那么娇弱,就这么点爱好,再说老头子虽然疯疯癫癫,但是有句话说得在理——进了山,盯准了的猎物,就不能有让它逃脱的可能,必须十拿十稳,多少猎人都是死在了十拿九稳之下。”
说完便继续低头擦拭标头,梭标头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角,猎弓也是简单但绝不粗糙的自制猎弓,有一次老头喝多了烧刀子在院子里耍着梭标,耍完躺在藤椅上眯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标头整身插入院子里槐树干的梭标,对着和小土狗玩耍的俩孩子说道:
“标头是我宰了咱这地界上最后一只犀牛,用它的角打磨的,那畜生孤苦伶仃的,活着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蛤蟆你要爱惜啊!”。
醉醺醺的老头扭头看了看挂在窑口的弓,用树皮般的手指着说道:
“弓背上的绳索是金钱豹的腿筋,弓弦是豹皮熬制的。人呐!都觉得豹这种畜生没有野猪、黑瞎子厉害,可惜那是能把四条腿掰直了跑、晚上睡觉都在树上的玩意儿,进了林子遇上黑瞎子还有逃命的份儿,碰着花豹那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俩娃记住,在林子里,宁遇黑瞎子,不遇花豹子”。
说完便躺在藤椅上闭着眼哼唱着:
“死别一月,未入梦,衔恨泉台鬼吞声。夜寂寂,风冷冷,孤魂在西还在东。衰草萧萧,寒林静,霜花惨惨哀雁鸣。何一日,诛严贼,再把冤明!”
苍凉的腔调在整个小山坳回荡,穿过八百里潼川,直击紫金关!
蛤蟆是记着那天的——九月初九,他十二岁的生日。不是因为他生日而记得这天,是直到老头睡在冰冷的石窟里,只耍过这么一次梭标。
院子里槐树上的洞随着躯干不断变粗而变大,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剜在身上,那是蛤蟆和大熊两人掏的洞,为了取老头扎进去的梭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