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打劫名声未成的暴发小队灰溜溜回到宿舍,却遭到留守的六翎一通抱怨:“小老板们啦,不是我说你们,好歹家里是做鬼屋生意的,结果还被点磷火吓得跑回来……当然,这肯定和赫蒂没关系,都是鹿小道你们太窝囊啦,要是被人笑话,以后生意就别做啦!”
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花蟒大姑也跟着嘲笑暴发小队无能:“没能耐就老实呆着,别整天抖机灵出去丢人现眼的!老娘最见不得临阵脱逃的,所以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你们这些小家伙,可别弄臭了我老人家的名声!”
她的话自然没人敢反驳,小队成员只好集中火力,一起将怒气发泄在可怜的六翎身上,数落她根本没提到冬天也有鬼火,搞得大家措手不及,总之是向导无能,连累三军云云。大概是自知做了亏心事,一直到中午暴发小队都没敢公开露面,害怕被那支商队进城时撞见取笑。好在并没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大约是商队的人自以为误食毒蘑菇见到小绿人,集体做了个古怪不像话的梦罢了。直到那些人过了关卡,离城向南远去,望风的六翎回来报信告知,这群小祖宗才神气活现神完气足地从宿舍里跑出来,满大街疯跑一阵,引得鸡飞狗跳,肃静的城堡立时变做集市般热闹。
守军将军罗恩皱着眉把窗户关上,虽然屋里有些闷热,但总算落得耳根清净。坐回座位上,他身体稍稍前俯,对夜霜说道:“家中老父虽未明言,但我总猜到一些。铁翼螳螂众人都是……咳咳,我说绝大部分都是高手,但他们经历的作战规模和对手并非野战军团,守城也没有经验,总不能就是摆个样子给对面那些人看——因此,铁翼螳螂此来并非驻军联防,而是另有目的吧?”
夜霜思考片时,才答道:“自然示敌以弱是一方面,带暴发小队来就足够达成目标了。”
罗恩笑着点点头,心中深表认同。
“另一方面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夜霜字斟句酌地说道:“来时王太后和罗奇总会长也交代了,得有守军全力配合,因此也不妨说与将军商议——铁翼螳螂的优势是单兵或小集团作战,其真正目标是北方帝国的皇室。”
“皇室,刺杀?”罗恩发现在军旅打熬了这么些年,竟还是不如家中老父敢想敢干:“只是难度太大了些吧,除非北边来个御驾亲征……唔,恐怕不太可能。”
夜霜笑了笑,表示并不太指望这个,王室另有计划:“不妨,只要两军对垒我方获胜,铁翼螳螂就能趁机分散混入溃兵,之后在北方王庭汇集,再行刺杀。此行高手众多,想来还是可行。”他伸手拍拍罗恩肩膀,接着说道:“因此,这一仗我们只能胜。打胜仗靠守军,铁翼螳螂只能躲在暗处,恐怕帮不上太多忙。”
糟糕的天气也找上了东郡的麻烦,太阳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躲进云层里休养生息,只留下个阴郁的黑脸。云团里时不时飘来一阵雨一阵雪,将泥土浸得湿软,将林木绿色渐渐逼退,有钱人家在马车、轿辇上装上厚厚的棉布帘,没钱的只能将这冬天的厚重尽数装载在肉身上,三四层棉衣上顶着个冻得发青的面孔。
大战的阴云也如同这天气,毫无征兆地笼住这片天气,把那份阴冷从人心底里也逼出来。东郡圣造坊跟着忙碌起来,装载各式军械的马车一趟趟流水般,不停向北郡和京畿地区跑去,但与十几年前那一次战役比起来,这次准备的物资还是少了许多。坊门口一位少女立定,背后一杆银色涂装的长柄火铳格外惹眼。马车经过少女时,都会稍稍放缓脚步,免得溅起泥巴弄脏了少女的裤脚,有些年纪长些的押运还会和善地与她打起招呼:“小姐,起来得早啊。看会儿便回去吧,免得大坊官他老人家担心。”少女不说话,只是闪动着眼睛数着一辆辆满载的车辆,直到最后一辆离开,才扭身向坊内跑去。
“爷爷,我十六啦!这次要去参军打战!”少女根本不敲门,直接跑进大坊官的办公室,对正在整理文件的老人喊道。
“不行不行,十六还早呢!”大坊官似乎早就预料到孙女要来这一出,语气平静地劝说道:“我们圣造坊只管赚钱,帝国的那摊子烂事,少插手为妙。”
然而少女还是倔强地顶撞道:“可是隐城不也是参与帝国政务了吗?百年的铁规矩,我们只是封山停炉,又不是不许参军作战!”
“隐城,那是因为王太后是霜家的人,这是个例外,其实本身也有协议掣肘……我们比不了。”大坊官芒翀走到窗前,凝视着似乎无穷无尽的坊内建筑,嘴里说道:“定那样的规矩,就是让我们转军用为民用,自动缴械,少去对帝国的潜在威胁。不用再过多少年,在这里就一样军械也找不出来了。为帝国效力,你愿意去,人家能放心用咱们吗?”
少女仰头看向祖父,口中仍是不服:“可是王太后还给我专门特颁了持枪令,不能打仗的话,要这个有什么用?”
“那只是说王太后喜欢你这丫头罢了,并不是喜欢圣造坊。三大独立领,便是三个囚笼,这一点改变不了——隐城也一样,王太后百年之后,他们也得乖乖回到笼子里去,这是规矩,也是天命。”芒翀将视线转向建筑上空,那里阴惨惨的云层正凑集着,不知在预谋下一场雨还是干脆来一场漫天大雪。
他没说出口的是,王太后主政毕竟为独立领的囚笼撕扯出一条裂缝,隐城暗里早探出了半个身子,霜家不用说,章家也是如此,南宫家则在反复试探。可惜狂徒领和圣造坊朝中无人,依旧在铁笼中动弹不得,在百年里淤积的脏水中,泡的身子臭了、腐烂了。
有人想着上前线,就有人想着要脱身。这不,雪片刚变小了些,就有一辆马车在雪地里拉伸着两道车辙印,开进了老古董街,一头钻进暴发小队驻地,车上的乘客却迟迟不下来。阿善正在忙着为动物园做更加详尽的规划,各种细小项目的开支、琐碎的人员安排,别人看了头大,阿善却乐在其中。不速之客到来打扰了她的好兴致,
阿善搓着小手,一路从坡上跑下来,嘴里喊着:“马车怎么放进来的?买票了吗?买票了吗?”
车门打开,露出胖子罗湛的肥脸来,正咧着嘴在笑。阿善勾着头往里瞧,似乎还有两个人,她脸上笑意更盛,打趣着对方:“胖大叔啊,你来玩就直接来吧,还给我们送停车费,客气客气哈!——你下来说,别趴窗子上,会塌的!”
“我们马上走。”罗湛仍然笑眯眯地挤满整个车窗说道:“车上两位是福贝尔男爵的子女,也是你们暴发小队在狱水城带回来的,但放在王宫里不合适,所以王太后说,既然是暴发小队惹的麻烦,还是放在这里最合适。你们当客人好好接待,过几日王室会有人来。”
“就是把我们当免费招待所了呗!”阿善刚从南方帝国的夏泽手上赚了一票,但并没有收手的意思:“而且王室来人的话,我们还得专门接待,咱们不说钱的事儿啊,主要是麻烦,唉,真麻烦!”
罗湛身在财政部,成天与臭烘烘的银钱打交道,哪里不懂阿善话里有话,便又笑道:“你们真是黑心,刚接待完个贵客已经赚了不少——也罢,这两人在这里的食宿费用我们部里出,但说好了,只能是一般旅社的市场价,按实际天数算。”
“一般旅社?”阿善脑子转了转,很快应承下来:“那一言为定,待遇也就只是一般客人那样啦。”
初来宝地的尼桑姐弟很快就知道这二人说的“一般”是指什么——无非就是要给暴发小队免费打工,小队管吃管喝管睡,如此而已。因为鬼屋一直缺人手,当天下午,尼桑姐弟就被迫画上了惨不忍睹的妆容,被塞进鬼屋暗角里等待时机。
“看见人来,就可劲地蹦出来吓唬他,不许打人!如果人家打你,记得只能跑!”作为乐意培养新人的老前辈,阿善不忘谆谆教导,胡乱指导了姐弟俩一通,然后就回八爪鱼房继续打她的小算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