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当黎明再次降临大地,当红霞布满东方天空,林家坞内的喊杀声已经逐渐消去,留下的只是街巷中的一具具尸体,以及躺在地上尚在惨嚎的叛匪兵士。
辰时过后,林家坞城仍是四门紧闭,吊桥高高吊起。林家坞中心的演武场上,已经挤满了林家坞的家僮、婢女、佃客和奴工,他们要么自发集中过来,要么是被逼前来。不过大部分都是自发赶来的。因为官军入城以后,并不像林家说的那样,抢劫、奸淫、肆意屠杀。反而将那些入室抢劫的散兵游勇、地痞无赖一一搜捕。
解除宵禁以后,这些奴客还是不敢出家门一步。不过听到原来的那些工头、庄头敲着锣,召集奴客们前往演武场后,家中的那些大老爷们才在自家女人的催促下,一个个胆颤心惊地走出家门,来到了演武场上。至于那些死也不愿出门的奴客,则被兵士们强迫着押送而来。
只是到了演武场上以后,他们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演武场上那一堆堆粮食、布匹,以及一堆堆白花花的食盐再也挪不开眼睛。这些官兵要干什么?莫非也要像那些传说中的义寇那样,开仓放粮招募兵士?若不是那些粮食布匹周围站满了荷枪拿刀的官兵,他们真想过去问问情况。
“咣咣咣……”随着兵士们敲响铜锣,奴客们才恋恋不舍地从那些粮布堆上收回目光,把视线投到了木台上面。这一看才大吃一惊,只见原来威风凛凛的林老郎主正垂头丧气地跪在台前,还有苗、钟、蓝等数家家主则分跪在两旁,他们的后面则跪满了这些世家的子弟。和林思礼一样,他们都是一个个双手背缚,头耷拉在胸前,如同丧家的野狗一样,全无以往傲气凌人的威势。
待林家坞人员基本到齐后,林荣满脸春风走上台来,向台下略一拱手,傲然说道:“各位父老,林思礼倒行逆施,背叛朝廷,为祸龙溪。朝廷不忍子民受到迫害,特遣龙溪县子、左中郎将、龙溪县长陈叔陵亲率大军龙溪平叛。龙溪县子忠勇为国,不畏风险,深入虎穴,先杀林伯连,再取龙溪。林家坞城下,更是杀的林氏叛匪溃不成军。后又制作神礮,摧坚城欲倒,叛首林思礼几中礮身亡,叛匪惶惶不可终日。县子神威之下,我和孙兄弟不忍城中父老受到伤害,以不义抗正义,更不想残暴之林氏逍遥法外,遂开城门以迎官军。官军天威,叛匪惶惶,纷纷受首,林家坞重归朝廷,我等百姓终不再受林家欺压。父老乡亲们,我等能有今日,全赖县子施恩,官军虎威。现在有请龙溪县子、左中郎将、龙溪县主使君为我等训话。”
说完之后,台下除了寥寥几个投诚兵士躬身行礼以外,百姓们却无一人迎合。林荣恨恨地瞪了台下几眼,躬身站到一旁,将陈逸迎到台前。
来到台前,陈逸并未说话,扫视台下几眼,看到除了一些百姓露出惊异之色外,再无表情。估计也仅仅是对自己的年龄有些惊讶罢了!
即使陈逸早有所预料,脸上也终有些挂不住。只是想到这些百姓受林家欺压盘剥已久,早已经麻木不堪。和鲁迅笔下的那些民众一样,他们早就对前途失去希望,每日的活着,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养育家人。至于受谁的统治,受谁的盘剥,对于他们,只不过换个人罢了。他们所关心的不过新换的主子能为他们留下几分口粮而已。
想通了这些,陈逸也不再废话,大声说道:“各位乡民,本官即是朝廷新遣龙溪县主陈叔陵。本官宣布,从即日起,尔等欠缴林家的钱粮,一律作废;卖身为林家的家僮、部曲、奴工、婢女的,也都各还自由之身;田产为叛匪霸占的,待官府验明以后,重新发还田产;无田无产者,亦可向官府申领田产……。”
一番话还没说完,下面的奴客们开始涌动起来,不信任的眼光齐刷刷地注视着陈逸。陈逸见此,当即大手一挥,兵士们抬着几个大木箱走到台前。
陈逸令兵士打开木箱,露出里面一叠叠地契、借据、卖身契,然后令兵士抬着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众人看着一张张盖着官府大印的地契,按有自家指纹的借据,以及卖儿鬻女甚至自卖自身的契约,一个个神情激动,嘴唇哆嗦。
多少年了,林家凭着手中的权势,将属于自己的田地,一一变成林家田产。多少年了,林家凭着一纸纸地契、借据、卖身契,疯狂地盘剥压榨自己;多少年了,在林家的的压榨下,每年地里所出都归了林家,自己反而要向林家借钱借粮,卖儿卖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反而欠缴林家的钱粮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