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之时，古齐月便入了宫。

荣成帝现下已起身，此刻正抬着双手由宫女侍候着穿衣。

古齐月迈过门槛，俯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荣成帝这才看清来人，他眼中顿时浮起些笑意：“齐月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日缺了你，朕是十分不习惯。”

古齐月走近，抬手托住荣成帝的手臂：“奴婢惶恐。”

“赵裕昨日入宫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知于朕了。”荣成帝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此事都怨朕，朕年岁渐大，记性也差了，倒是让你受了委屈。”

古齐月摇了摇头：“区区小事，算不得什么委屈，陛下如此说倒是折煞奴婢了。”

荣成帝借着他的力往门外行去，想起什么他冷哼一声：“这孙如海是越来越不像话，无根无据便在朕面前行弹劾之事，朕今日定要罚他！”

古齐月看着他染有薄怒的侧脸，随即垂下眼，低声道：“陛下可知昨日孙如海弹劾奴婢被赵裕大人驳回之后，都察院门口又发生了何事？”

荣成帝脚步一顿，他转过身，眼中意味深长：“你指的可是那自裁的沈青山？”

“是。”古齐月抬起眼，神情坦然：“陛下，孙如海对这沈青山的小厮屈打成招，后又将他绑缚至堂上，意图借他的口来攀咬奴婢，实在是居心叵测！”

荣成帝定定地看着他：“竟有此事？”

“奴婢自不敢欺瞒陛下。”古齐月神情不变：“可孙如海未曾想到，那沈青山竟是个有血性的。他不愿屈服，便奋力挣脱了束缚，奋力高呼之后毅然撞死在了院墙之上。”

古齐月并不回避荣成帝的目光：“事发之时，许多百姓都亲眼瞧见了，朝臣视人命为草芥，定然会令他们心寒。”

荣成帝闻言，并不正面回答，只抬脚向前走去：“此事，赵裕倒也提过几句。”

古齐月闻言心中一沉，半晌未曾开口。

“不过，这沈青山曾暗中散播谣言，动摇人心，本就死罪难逃。”荣成帝毫不在意地一笑：“死了便死了吧，就当他以死谢罪了，如此朕也可不牵连他家中之人。”

古齐月心下顿时升起一股恶寒，他极力克制才未曾将手撤回：“可此事昨日下午在汴京城中已然传开了，孙如海尚未取得沈青山的供词便已将人逼死，此事若不妥善处置，百姓怕是会对朝廷心生不满啊。”

“朕怎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荣成帝走下台阶，借着古齐月的手踏上御辇，声音散在晨风中：“孙如海自然是要罚的，不过如今大胤正值用人之际，这惩罚也不可过重，否则寒了朝臣之心可如何是好？”

古齐月站在道旁，他微微仰着头。

荣成帝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他笑起来：“齐月啊，你说朕便罚他一年俸禄如何？”

古齐月面色顷刻间便难看起来：“陛下，那是一条人命，只罚一年俸禄会否太过于轻了些？”

“可不轻了。”荣成帝摆了摆手：“二品朝臣的一年俸禄可抵得上寻常百姓人家多年的吃穿嚼用，朕瞧着合适得很！”

他说完，便令銮仪卫抬起御辇向前行去，古齐月敛着眉站在原地许久，终是轻轻笑开。

这样的朝廷，怎还有救？

他独自一人站在晨曦中，眼中是化不开的浓墨……

孙如海也未曾想到荣成帝会如此轻易地便放过了自己，他面上尽是喜悦之色，对荣成帝是感激涕零。

古齐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