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我诧异了,“可你通常都不生气直接换人的,怎么这个坚持了这么久?”
梦露怔了怔,才说,“是哦,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没直接叫他滚。”
“看来有戏。”我指出可能性。
梦露没说话,手臂支在高脚台上托着下巴,模样极认真,似乎在思量。我不打扰她,踱去餐台。
大平从不小气,而且爱脸面,餐台上琳琅满目,中式西式、冷餐热餐、酒水饮料一应俱全。之前我已经下肚一块提拉米苏和两只芒果布丁,本想找点咸的东西吃,但看到可爱的小猪甜点又忍不住驻了足。粉嘟嘟胖乎乎的小猪仔,一只只并排躺在盘子里,标签上注明馅料是流心芝士。
手机拍了一张,彩信发给世德。世德属猪,所以看到猪样的东西我总爱猪及他。我们没有加回微信,他不提我也不主动。
这么可爱的小猪不可能不尝一下它的味道——所以恋人们爱到极致时总恨不得把对方吞下肚去,比如我就很爱咬世德。小心翼翼铲起一只小猪仔放进手中瓷盘,又觉应好事成双,于是又铲一只,让它们成双成对,这样等下被吃掉也黄泉路上不孤单。一转身,撞见阿巫,也擎着一盘甜点。
“你也不怕胖的。”她说,用的陈述句。
阿巫比我还瘦。我点头,“不怕,而且吃起来毫无罪恶感。”
“哈,太好了,终于遇到一个和我一样爱吃甜食还没有罪恶感的人了。来,同道之人。”
她举起一只草莓挞,我也捏起一只小猪,和她轻轻碰一下。端着盘子聊起来。
“张导说你对台词的演绎很有见地,那天他险些拍不下去,多亏你指点容蕙用自己的方式表达。”
完全无需回想,张嘴即来,我背诵那段铭记五内的台词:“如果爱情意味着一场争夺,要从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那里把自己所爱之人抢回来……那么我宁可不要爱情,或者不要这个男人。阿巫,冒昧问一句,这段剧情是否来源于生活?”
口中这么说,其实并不真的感觉冒昧,因为凭直觉知道阿巫也是一个直爽坦荡之人。和梦露一样,我也对同类和异类有着较精准的判断,并且对两者间的灰色地带则一无所感,因为既无从吸引我,也无从冲击我。
阿巫似乎噎了一下,赶忙倾身从餐台取杯果汁喝两口,才抚着胸口说,“天哪,我是不是该惭愧,怎么写什么都让人觉得是在写自己呢。可是你竟然能背出来,神啊,这是什么脑力?我自己都无法原句复述出来。你不会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或者过耳不忘吧?”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合适,我几乎想要告诉她听到台词时我的状况了。简直就像一种预告或某种启示。
“实在是对这段台词印象太深刻了,并且容蕙也重复了好几次。”我说。又笑着追问,“那到底是不是来源于生活?”
“好吧,是,而且还是我自己的现实生活。”她爽快回答,然后大笑起来,“我好失败。”
“不是说每个作家写来写去始终写的都是自己吗?”我安慰说,尽管觉得她其实并不需要。
“我原指望自己不仅仅是一个自传体小说家的,期望能更有想象力。”
“虽然没看过你的作品不好做评,但我不觉得自传体有问题,故事本身和所表达的才是第一位。”
“也许会有点自说自话。”阿巫放下吃了一半的草莓挞。
“谁不是在自说自话?”我指指讲台上,那尊原本应该放在教课桌上,此刻被推到墙角的思想者雕塑。“我们看到的每一件经过创作出来的作品,甚至一件雕塑,都极可能是作者的自说自话。他的眼睛看到的,他的心灵感受到的,然后用他的手表现出来,当然经过他的理解和诠释。”
阿巫看着我,眼睛闪亮,唇边笑意丰盈,“我记得苏珊·桑塔格除了写过一本《论摄影》,还写过一本《反对诠释》。”
“我想她是反对作者以外的他者对作品进行诠释。每个人看到什么就是什么,理解到什么就是什么,用不着别人去指手画脚,限定应该怎样看怎样理解。”
“是,我一直觉得所谓评论家就是一群寄生虫,寄居在别人作品上,靠指手画脚谋生,自己却无能创造什么。”
“英雄。”我腾出一只手去握阿巫的。
“之见略同。”她补上我刻意省略的后句,伸手相握。
我们相见恨晚。阿巫说她一直对摄影很感兴趣,但术业有专攻,所以通常尽力限制自己不要兴趣太过广泛,专心写作。但她很想看看我拍的东西,好奇我是怎样工作的。我同样好奇她,尤其那段台词背后的故事。
邀阿巫去我们那张台。梦露保持身材,尤其刚刚才立下新年大计不久,故而不吃晚餐,我和阿巫自顾自大快朵颐。她不想看我们吃东西,为分散注意力,便和阿巫闲聊,问东问西,犹如查户口,我便岔开话题,询问容蕙之前正讲的伴侣价值,梦露也立时想起,赶忙追问实际应用。
阿巫放下食物,纸巾抹抹手,扯过一只高脚凳潇洒坐上去,叠起二郎腿,舒服地叹一口气才说,“最不喜欢这种酒会,都不给人坐的,站一整晚,还好这次特地跟张导抗议,承办方配了凳子来。”
“张导?大平。”梦露纠正,和我也各自扯过一张高脚凳坐了。
阿巫开始解释,“简单说,就是每个人的长相、身高、家庭和教育背景、情商、智商、品行等等这些共同组成了各自的伴侣价值。通常只有当别人的伴侣价值符合我们的预期、或者比我们更高时,我们才会愿意跟这个人谈婚论嫁……”
“这个当然。”梦露立刻说。
阿巫摇摇头,“还有需求度和伴侣选择权也是决定因素。就是谁更需要谁、谁更离不开谁,谁越被需要,谁就伴侣价值越——”
“高。”梦露犹如在抢答,“就是谁认真谁输,谁就落下风。那阿巫,选择权怎么说?”
“伴侣选择权说白了,就是你换伴侣的机会多不多。机会多的人就价值高。”阿巫咧嘴,“你和嘉叶应该都是伴侣价值比较高的那种。”
我正有点走神,想着世德一直没有回复短信,闻言赶忙摆手,“我的机会可不——”
“多”字未说完,梦露已锵锵起来,“怎么是’应该’呢阿巫?我和嘉叶必然是伴侣价值很高那挂的啊。”她手肘撞我,又送上一枚白眼,“你不是不多,是太挑。”
阿巫笑起来,“自己觉得和朋友觉得不算,要目标人群觉得才行,最重要还得匹配。哪,我学到和了解到的是这样——这是一个国外的心理学研究结果……”她在手机上找到一个文档,然后念给我们:“衡量一个男人的伴侣价值,主要看8项——年龄、身高、长相、财富、智商、情商、性能力和长期承诺;衡量女人,也是8项——年龄、长相、身高、罩杯、体重、学历、性格、家庭环境……”
“靠,竟然有罩杯!”梦露惊呼,爆了粗口。
“当然,男女关注的不一样,择偶标准不同。所以梦露,你问的实际应用就是——无论男女,先看自己在那8个衡量标准里有几项占优势,然后呢,减去一项去选择对方。”
“没懂诶。”梦露用肩顶我,“你明白了没?”
我摇头。
“此处我应该说,你们坐等《单身都市》上映就好,里面有演,哈哈,但是我没那么坏。”阿巫的笑声是略微高亢的,却又很中性,雌雄同体的感觉。她向我们靠近些,说下去,“举个例子,哎,其实不是举例子啦,算剧透吧,剧里我让人物是这样解释的——如果一个女人不是肤白貌美、胸大腿长,外加温柔贤惠,那在选择男人的时候,就该理智地从男人的8项标准中,只挑最重要的三、四项。对男人来说,如果不是又高又帅又有钱、情商智商双高,也就不要幻想伴侣既要知书达理、温良恭俭让,又想肤白貌美大长腿了。这就是最现实的应用。”
梦露掰着手指算,我却在心里默数,然而终究没记住男女各自的八项伴侣价值。
阿巫显然明白我们的困惑,她把手机平放桌上,敲敲文档上加重了的字迹,“喏,这里。”
我和梦露立刻凑头去看,我索性速记在备忘录上。
梦露说,“肤白貌美、胸大腿长、温柔贤惠,就相当于——”她在衡量女性伴侣价值的八项中一一对应:“相当于占了长相、身高、罩杯、性格四项。”
“对。”阿巫点头。
“但为什么只能挑男人三、四项?一个女人这样已经很抢手了好吧。”
“你忘了阿巫之前说,要减去一项去选择对方。”我提醒梦露。
“为什么?”梦露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这样才实际,成功率更高。别想着全都要。自己才四项优势,想找八项全占的男人,嘿嘿,有难度。”阿巫说。
梦露立刻明白过来,“那倒是。”她转向我,“该你了。”
“什么?”我一头雾水。
“你分析下后面的,男人如果不是又高又帅又有钱那个。”
“考试吗?”
“对,考试,看你记住没有。人家阿巫口水都说干了,还剧透给我们,你要表示自己有认真听讲。”
我冲梦露翻个白眼,但还是说道:“男人如果不是又高又帅又有钱、情商智商双高,就相当于八项中,”低头快速看一眼备忘录,说下去,“身高、长相、财富、智商、情商都不具备,最多只剩年龄、性能力、长期承诺三项优势。那么想找——”
阿巫立刻提醒,“知书达理,温良恭俭让,肤白貌美大长腿。”
我再看一眼备忘,胸有成竹:“想找家庭环境、性格、长相、身高都优秀的女性,三项对人家四项,基本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