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停在了一栋三层楼的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响应，她又使了劲儿，把门拍得砰砰响。

门缝里倏地一道灯光打出来，一个不耐烦的尖细女声从门里传来。

“谁啊。”

“三表姨，是我，盼弟。“小姑娘听到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回应门内的人。

门内又响起一阵鞋子趿拉的啪啪声，大门打开灯光照亮门前一块地方，小姑娘瘦弱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盼弟，出什么事儿了。“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披着一件外衣头发散着，她是长三堂子里的一个老鸨。

“三表姨，我妹妹发高烧，爹娘都不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家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去求邻里大家都爱莫能助。

于是，小姑娘就想到了她家的三表姨，虽然母亲拿扫帚赶过三表姨，可是每次，看到自己带着弟妹在街上捡破烂，三表姨都会给姐弟几个买馒头吃。

孩子心地纯良，谁对他们好，心里都清楚的。

老鸨细细的眉拧起，问道:“你娘又跑乱葬岗去了。“

“娘三天没回来了，她走之前说，要找吊死鬼托梦，赢了大钱给我们买吃的穿的。“爹在码头抬货，她背着弟弟去给爹送饭的时候，就说过娘又跑出去了，爹也没甚反应，就让盼弟好好照顾家里。

“切桑卧，那婆姨魔怔了!“老鸨气得用着蹩脚的上海话骂人，心想那婆姨肯定借了高利贷去打花会，有儿有女一头家不顾，整天就往燕子窝、私门头，赌台子上转。

十赌九输，那些个白相，地头蛇就是骗钱来的，还真以为那些人都是活菩萨，散财童子转世!给穷苦老百姓送钱来的!

笑话!

“三表姨，你救救妹妹吧。“盼弟扑通就跪倒了地上，眼泪忍不住往外流，她半懂不懂的，也知道自己爹娘对三表姨不好。

但是，妹妹真的都烧昏过去了，盼弟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老鸨连忙把小姑娘拉起来，她自己也没几个余钱，要交租子要给地头蛇保护费，还有两个窑姐儿跟着自己混饭吃。

“管妈妈，出什么事儿了。“天井里的动静，惊醒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睡眼惺忪施施然走了出来，看到盼弟抽抽搭搭的哭着，心下骇然连忙走了过去:“她娘出事儿了?“

那些个大字不识，沉迷打花会的女人，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今天不出事儿，明天也会出事儿。

管妈妈叹了一口气:“跑去乱葬岗三天了，现在来金发高烧，家里一个人都不见。“

年轻女人听后，煞白了脸心口酸楚，穷人就是如此，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也知道管妈妈犹豫什么:“管妈妈，帮吧，没人可怜我们，还不让我们自己可怜自己么。“

救急不救穷，女人靠卖身子度日，她知道管妈妈不易，自己也只求活下去，看到盼弟总想到以前还是孩童的自己。

“你去请白九叔，我跟回去看看，都是命!“管妈妈一边把衣服穿好，一边跑回屋里取钱。

女子给盼弟擦干净脸，柔声安慰道:“你是个好姐姐，不是你的错。“

女人的苦难大多相似，穷人家的女儿也就那几条路。

盼弟，盼弟，父母殷切期盼生个男丁，女人原名就叫招娣，是家里的老二，上头的姐姐卖给了人做童养媳，爹娘生到第五个才是儿子。

四妹一出生就被沉塘，三妹养几年给牙子拿去卖了，给弟弟换了几顿肉几件新衣。

爹娘都说她是赔钱货，给家里做牛做马是应该的，招娣不怕苦，不怕累，又如何呢，弟弟生病了，没有钱治病，爹娘想把她再卖给别人做童养媳，一时间又找不到人买。

牙人看她五官周正，就让爹娘把她卖进窑子。

十四岁破瓜，十六岁生了暗病被丢到乱葬岗，管妈妈心软把她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