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在”,庄稼汉模样的李成向前一步,双手作揖。
“府中有食邑三千余户,包括京郊五个田庄四百余户和荆州十八个田庄两千五百多户,皆有你统管。去年关中大旱,又逢蝗灾,大魏大半的郡县颗粒无收,北方十州更是饿殍千里,国公府三千余邑户都安然渡灾,账上竟还有盈余。我想听听,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禀小姐,前年秋后小人收突厥商队传信,漠北草原遭十年不遇的大旱。北方大旱之年必有蝗灾来袭,于是小人请各庄庄主商议,禀明先夫人,节流了当年所收生丝,又命各庄抢种冬麦,到了去年三月间,麦子初黄即开始抢收。当时麦穗虽饱满不足,却在蝗灾来袭之前,保住了我们小半的收成。下半年,小人便叫各庄组织邑户休耕肥田,用所留的生丝制造丝绸锦帛,各庄靠着春季所收的麦子和前年的余粮勉强为济,所织丝帛交于府上充当赋役。”
领着三千邑户扛过灾年,这样的功劳被李成娓娓道来,仿佛是吃顿便饭这样的小事。
星河满意的点点头,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庄稼汉子,却是消息灵通,机敏警觉,又能当机立断。
“小人虽读书不多,倒是知道这‘累’字,上有田,下有丝,农桑之事最为辛劳,庄户辛苦一年往往毫无累积。管理田庄的要务便是带庄户们对抗这天灾人祸,大灾之前保全性命。”
“李掌事体察入微,调动有方,有大将之风。”星河放下账本,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此人看似粗犷,却粗中有细,又能驱使几十个田庄,几千个邑户以生存大计、性命相托,威望可见一斑。
“小姐打趣了。小人出身低微,举家自健康侨居入长安,无依无靠,承蒙国公大人与夫人不弃,为府中打理田庄事务,自当尽心竭力。”
“李掌事,辛苦了。你去账房领下府里给各庄的赏银,便早些回去吧。”
“多谢小姐。”李成又作了个揖,退了出去。
李成前脚刚走,红叶便领了高平郡书院山长梁文进来。
星河瞟了一眼茶缶,缶内水花渐起,便从一个白陶织矮罐中取出一块黑色的茶饼,投入缶中,茶饼晃晃悠悠沉到缶底。
“拜见小姐!”梁文不过二十出头,看起来市井气十足,一副圆滑事故的样子,颇不似个书生,更不像个威严的山长,见了星河连忙行礼。
“免礼。”
星河不经意的看着朱迅,“梁先生主持的书院,收支平衡,治学有成,去年便有被中正官举荐入仕者三人。我特意请他来为朱掌事出出主意。”
朱迅听闻这话,头低了又低。
他平日里都在埋头苦读儒释道经书,奔波各地参加名家汇集的清谈集会。各书院的山长都没认全,哪里管过各书院的教学和经营状况。反正靖国公爱惜学子,一直由府中补足书院的亏空,各地书院尚能维持,他便从未把掌事的职责放在心上。
先前夫人因为国公的关照,从未对书院亏空一事置言,没想到大小姐刚一掌家,便拿书院开刀。今日竟然当面诘问,他一时间无地自容。
“禀小姐,高平郡书院地处侨郡,所居多为北方侨民,书院所设之地也颇为偏远。小人打理书院,以教学之力设学位八十,以二八之分来收学子,十六位专收家贫学优的学子,六十四位收富裕的侨民学子,对贫家子弟自是分文不取,富家子弟皆收双倍束脩。二八而分的学位,一类未收满时,宁可缺席也不通用。”
朱迅听闻,大为光火,气的脸色涨红,“夫子曰:‘有教无类’。你竟然以贫富分学位,实在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