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想斥责裴闻礼什么,可当留意到宣纸上的字迹时,他强自忍耐几分问他,“这字可是你亲笔所写?”
裴闻礼见他手里拿的是他不小心落的宣纸,忙伸手接过,他说,“是我亲笔所写!”
夫子说,“你这字可是写的相当不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进我私塾前连如何握笔都不会,不想你今日已经有了这般造诣。”他微顿,“这,可是多亏了那永字八法的功劳?”
“自然!”
夫子急忙问,“到底何为永字八法?”
裴闻礼说,“所谓永字八法,就是永字的八个笔法。”
夫子皱眉,“就这么简单?”
裴闻礼点头,“永字共有八笔,只要能练会这八种笔法,那么所有的字就都能会写了!”
夫子想了想忍不住点头,“有理,永字共包含了侧、勒、努、趯、策、掠、啄、磔,八笔,只要学会了这八种不同的运笔方式,岂不是就能学会这世上的所有字了?实在是妙哉!”
裴闻礼看着他只是沉默。
夫子笑问,“这个可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并非,而是公……我嫂嫂告诉我的!”
夫子皱眉,“你嫂嫂?难不成最近另外教习你读书的那名夫子就是你嫂嫂?”
裴闻礼说,“是!”
夫子冷笑,“就凭她……你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明年要考科举?真真是可笑,可叹!”
裴闻礼瞬间冷了脸,“夫子,不知你是在因何可笑,因何可叹?你自己技不如人,觉得自己教不出译个秀才,便觉得这世上的人都不行是吗?我嫂嫂她虽为女子,但她的学识和见识却不比你少!且她教的……也比你好!”
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是这么尊师重道的?”
“尊师重道?”裴闻礼说,“我只懂得将心比心!自从我说我要考科举,请问夫子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学生吗?平日里上课,他们说话你不管,而我,就算是打个喷嚏你也要罚我手板子,还有,他们一月复一月背不出一篇《三字经》来,而我,明明全篇背诵了,你却嘲笑我,不过是记性好些,便整日狂妄,请问夫子,我狂妄什么了?我不过只是告诉你,我明年想要考科举!我怎的就狂妄了?我既然有能力科举,为什么不能考?就因为夫子您觉得我不配吗?”
“你!你!”夫子瞪着他,“你简直岂有此理!像你这样的学生老夫算是教不起了,既然你那嫂嫂那么厉害,那以后你便不用到我这里来了,你便让你那嫂嫂教你好了!”
裴闻礼说,“学生正有此意!”他拱手说,“既如此,那学生从今往后便不来了!”也省得浪费他读书写字的时间!他起身那刻说,“学生告辞,还望先生您以后多多保重!”
他转身那刻,夫子也哼了声甩袖离开。
他才走了两步,就看见面前站着个穿着一身锦袍、头戴冠玉,克制冷肃的男人,他皱了皱眉想要绕开那人离开,却在同那人擦肩而过那刻,被那人伸手阻拦,“你就是……裴闻礼?”
裴闻礼偏头看向他,“我是,请问公子您是?”
沈珏说,“……栗棠的旧识。”
裴闻礼一听瞬间欣喜不已,“您是我夫子的朋友吗?”
沈珏听他唤栗棠为夫子,想到他刚所谓的永字八法,和栗棠先前亲笔书写的簪花小楷,他的声音不住的开始颤抖,他点头轻嗯了声,忍不住慌乱的出声问,“如今,是栗棠在教你读书?”
裴闻礼点头,“是啊!”
沈珏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他堪堪找回几许神智,胡乱的开口问,“我曾听有人言,栗棠曾跟你说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之类的言语,那些话,果真是出自她之口?”
裴闻礼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他那日在镇国公府里所说的话,但他还是用力点头,“自然!”
沈珏许久都没找寻到自己的声音,直到他听裴闻礼唤他,“公子?”
他茫然的抬眼看着裴闻礼,听他笑问,“公子既然跟我夫子是旧相识,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府中?最近兄长不在,夫子日日都很无聊,如果公子能去府中看望她,想必她定会很高兴。”
沈珏不知道他怎么就答应了裴闻礼。
等他见到栗棠时,栗棠忍不住有些怔愣,“皇,皇上?”
比起他,更为怔愣的是裴闻礼,因为这一路上沈珏一直在打听栗棠自嫁入将军府后的一切,他当他是栗棠的朋友,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如今,栗棠竟开口唤他……皇上?!
当他意识到他曾当皇上面如何呛声他私塾夫子时,他更是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地,怕自己的仕途会就这么无声无息毁了,毕竟如今的大夏最为注重孝字,不管是对父母孝,还是对夫子孝。
他看都不看裴闻礼一眼,朝栗棠唤道:“栗棠。”
栗棠从未见他这般深沉的唤过自己的名字,莫名的,觉得今日的沈珏很不对劲。
沈珏一瞬不瞬看着面前熟悉的这张脸,却觉得她从未有过的陌生。
她曾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十载,直到如今他才发现他竟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彻底的伪装自己,但他的心里却是震惊,是佩服,是可笑,是酸涩,他扯起苍白的唇角说,“总感觉跟你许久未见,所以,我便路过顺道来看看你,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