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二月末,相府一角栽种的梅花树倒是还有几朵零星的红梅点缀其上。不过相较于那几瓣花朵,在这遒曲的枝干上最多的应是逐渐翠绿的叶。几个端着汤药的仆婢从其下的幽径穿梭而过,却被人挡在长公子的居所外。四周静不可闻,偶尔有窗外栽种的几棵梅树上有鸟雀的鸣叫声。
王玉臣从昏厥中惊醒,睁眼望去,如水的暗色帘幕从顶上倾泻而下,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出不远处的软凳旁有个人影。
“来人……”王玉臣撑着自己的身体下榻道。
“兄长。”那人影答道。
“清儿!”
王玉臣起身抬手撩起眼前的帘帐,待看清面前人面容后又将其放下。
“怎么是你……”王玉面上浮起来一丝不悦。
“你我虽为兄妹,但终究男女有别。你不应该在此处。”
站在帘外的王静姝听出他对自己不满之意,脸上仍旧挂着端庄娴雅的笑容,“若是来者王婉清,兄长必定不会说出此番话来。”
王玉臣将仆婢叠好放在一旁的外袍披在了身上,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少女,道:“自那日设局你选择纵容崔家成全此局时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妹妹了。”
“看来兄长也已经知道了。”王静姝退至画着假山树石的屏风外,低眉浅笑:“可现在木已成舟,父亲现在可没有第二个适龄的女儿能够履行先皇后的懿旨,就算兄长将这一切告诉父亲,父亲也只会觉得我才是最适合这大周的太子妃最佳的人选。”
“王婉清手段太软,王梓意又太蠢。只有我,也唯有我,才能稳坐这东宫太子妃的位置。”
王玉臣系好腰间的衣带,并未否认她的话。
东宫不是那样好呆的,太子李自渊看似平易近人实则阴鸷狠厉,这些年他背后并无母家扶持又遭皇帝打压,却能够与晟王分庭抗礼,其间埋着什么秘密王家至今都未能探查到一二。
“是父亲让你来的?”
理好自己的衣物后,也顾不上梳好头上的发髻,王玉臣只簪上白玉冠便出了内室。
“是,也不是。”王静姝背对着屏风站在梨花木桌前,慢条斯理道:“父亲会因你忤逆他的意思发多大的火,兄长应该猜得到,我只是适时地扮演一个乖女儿的角色,主动担负劝解你的责任罢了。”
“你是劝不了我的。”王玉臣从屏风后出来,并未多看一眼房内的人,便迈步向紧锁着的雕花木门走去。
“兄长现在可是要找父亲。”王静姝不疾不徐地坐在一旁的红木围椅上,面色平静地看着桌上散乱的棋局。
“你这样做只会让阿姊死得更快。”
尾音落地,站在门前的王玉臣停下脚步。
“相较于我,兄长久在官场磨砺,应该对父亲的手段和性情十分清楚。无论是谁,只要拦了他的路,都得见阎王。你虽为他的长子,可他也并不止兄长一个儿子。”
王玉臣袖里的手默默攥紧,只道:“我自有办法。”
“可兄长从外回来听闻阿姊的事被冲昏了头脑直接策马去追,现下可没有人会透露阿姊送往赵郡的路线给兄长。哪怕得知路线,兄长派人将阿姊救下后又该如何自处呢?”王静姝修长的指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语气也不似刚刚那样温顺。
“我刚刚提醒了兄长,父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王修文不就被安排在了吏部吗?”她眼里闪动着银色的光彩,露出几分狡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人对自己的子女从来没有半分舐犊之情。
“不如我再提醒兄长一次。”王静姝将一枚白玉雕刻的棋子拈在指尖,温和的笑着。
“父亲现下却没有第二个女儿可以履行先皇后的懿旨。”
王玉臣侧头朝她看去,声音凌然,“你既然害了她,又怎会救她。”
“呵。”王静姝从胸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自是因为她死了就没机会嫉妒我了。”白玉的棋子从她指尖滑落,与棋盘上的黑子相撞。
“好不容易站在了她的前面,这滔天的嫉妒是何种滋味她可还不知道呢。我凭什么独自品味了这么多年,而她却不用,这多不公平啊……哈哈哈!她得活着跪在万民里向我朝拜!”
王静姝的笑声尖锐而刺耳,眼里跃动着兴奋的光彩,往常端庄温婉的模样早就荡然无存。
“疯子。”王玉臣看着眼前满眼猩红的人略有嫌恶。
“我确实是疯了,不过兄长……”王静姝收起脸上的笑容,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埋在心里多年的那个想法难道就不疯吗?”
王玉臣瞳孔微缩,心绪大乱。
“你……”
王静姝像个稚童猜中礼物一般拍手大笑道:“哈哈哈哈哈……猜中了!猜中了!”
她起身向面前人步步靠近,好看的绣鞋在这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煞是醒目,“兄长,你我都是疯子。”
“不过现在两个疯子的目的相同,只有你我联手,才能给王婉清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