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想远走高飞的梦想,因为安醇的出现变成了双份。他想以后带着弟弟一起离开这个家,可现在弟弟明摆着没法走,他也只好妥协了,报考了本地的大学,这样就能继续陪着安醇长大。
兄弟俩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暑假,安德带着安醇到处玩,假期结束后,安醇的小脸都黑了一度,衬得一口乳牙白如扇贝,眼睛里也终于有了点别样的光彩,只是仍不爱说话,对外人一概腼腆羞涩,只有对着他才会露出笑脸。
假期结束后,安德不得不收拾行囊,迈进了大学的校门。
步入社会的试验,就在此时发生。怀着对父亲的反叛和试图把握命运的决心,让安德不甘心平庸地度过大学,他嘴里咬牙心里憋劲地想做出一番成就来,让父亲刮目相看。于是他越来越忙,曾经一度一个月没回家,去研究他自以为伟大的生意经。
直到家里保姆一个电话打来,着急忙慌地用浓重的方言说:“他哥,你弟弟发烧了,家里没人在,你快回来吧!”
安德猛然惊醒,骑着自行车就往家里冲,在酷寒的冬夜里,他愣是用汗把棉衣棉裤都洗了一遍。
回到家中一见到躺在自己床上的小安醇,看到他烧得通红的脸蛋,安德愧疚得心里发苦,二话不说将弟弟抱起就要往医院送。路过客厅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餐桌上摆着一个蛋糕,脚步一顿,迟疑道:“谁来过吗?”
保姆一听蛋糕的事,当即慌了,搓着通红皲裂的手,不打自招:“我看没人吃,就尝了一口,死贵的东西,不吃就浪费了……”
安德却没想到这一茬,大怒道:“谁来过?谁买的?”
保姆顶着安德锐利而疯狂的眼神,小心翼翼道:“安醇让我买的,今天应该是他妈的生日吧,他给他妈打了电话,听说不回来,就坐在门口等。我劝他进去也不听。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夜里风凉,一吹就发起烧来了……”
安德痛心地托起安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然后拔腿就往外跑。安醇半夜烧退了,朦胧中看到多日未归的哥哥就站在床前,喜得立刻睁眼,张开了手想抱他,却因为身上软绵绵的没力气,委屈地撅起了小嘴。
没想到安德罕见地生了气,明明见他想要哥哥却不靠近,反而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语气一点也不温柔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没了他们俩,咱们还过不好吗?”
安醇迷迷糊糊中受了两声吼,攒了半宿的泪终于落下来,小手不住地抹着泪,却怎么都抹不干。
安醇的眼泪对于安德来说,不亚于精准导航的东风导弹,安德被眼泪击中,肩膀一点一点地垮下去,最后叹息一声,走过去抱起了他,轻声地哄着。
这么一哄,就哄出了事。安醇向来是个不记吃也不记打的人,身体一好马上忘了自己怎么发的烧了,还多管闲事地跑到安德面前求情,希望不要辞掉李阿姨。
安德看了在门外畏畏缩缩站着的李阿姨,脸色阴晴不定,把安醇拉到身边,替他擦了鼻涕,说:“她让你发烧,还趁机偷吃你的蛋糕……”
“我让她吃的!”安醇举起小手指指李阿姨,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死贵的东西,不吃浪费,吃了好,没人吃。”
安德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些意外安醇为了保人还学会撒谎了。只是这么小的一个人,词汇量有限,听了李阿姨为自己辩白的几句,情急之下,只好原样学了来。
安德顿时觉得李阿姨值得留下。因为她逼得弟弟学会了撒谎,不用他纯善的坦诚的面目与这个世界相对。
就这样,李阿姨被一个啼笑皆非的理由留下了,同时也助长了安醇撒谎的嚣张气焰,几次撒谎撒到安德头上,把他气得想挥巴掌。
比如,安醇还会在父母生日那天,买了蛋糕固执地等着人回来,只是不在门口等了,因为会发烧,会连累李阿姨被辞退。
再比如,在学校里被坏小孩们把脸蛋都捏红了也不敢说,捂着脸说自己捏的。
若是没有意外,安德以为他会伴着些微不足道的小谎言,和弟弟度过童年时期,最后带着他离开这个城市。
但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是因为它从来不可预料,不可预防,在人嚣张得意的时候,骤然挥起一条长满铁钩萃过毒液的长鞭,狠狠地抽下来。
抽在那个从来不会拒绝的孩子身上。
安德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嗓子里如同被一块又苦又咸的石头梗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那段往事像刚才一样,若无其事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