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打大队长办公室回来后,吴泽这几天一直在观察陆依曼。大队长说自己其实并不讨厌她,反倒是喜欢这个小列兵,吴泽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来这一点。不过既然大队长发话了,那吴泽就尽量克制自己不要过于为难这位女列兵。可是每天看到陆依曼那副倔强不肯认输的模样吴泽就心里窝火,窝到最后他再也撑不住急火攻心感冒了。正巧这段时间吴泽把那六位特战队员放出去进行野外生存训练,看不见陆依曼虽说心里空落落的,但吴泽好歹可以静心养病了。
三天前吴泽拖着嘶哑的嗓子连夜带他们来到军区的野外求生训练场,这六名特战队员都被蒙了眼睛,像战俘一样排排坐在卡车里。等到吴泽把规则一说完,六名队员就以大无畏的精神钻进了丛林。这三天吴泽和马森班长日夜待在军营中的监控中心带领十二名猎豹特种大队的连队排长轮番值守着野外求生训练场的摄像头。
陆依曼是当晚最后一个进入训练场的队员。吴泽给他们的装备只有一个指北针、一把军用手电、一把军用匕首和必要的绷带药品,陆依曼却聪明至极,她一路用手电照着土壤上其他五位队员留下的脚印很快迷失在了丛林里。吴泽给他们五天的时间,必须在着五天之内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徒步回到营区。已经第三天了,陆依曼在这片丛林里做的记号不下数百个,他按照指北针寻摸的路径也越来越偏僻。
“该死的吴泽,我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喝干他的血!”陆依曼用匕首胡乱挥舞着砍倒带有荆棘的树枝为自己开路。她有些渴了,想顺着土壤的湿度找点儿水喝。可是这土壤倒是越来越湿润,水洼却一个也没见着,陆依曼还把自己困在了布满倒刺的灌木丛里。她的衣服裤子被拉了好几道口子,指甲缝里混着深红的血迹和泥土,脸上也被挂了好几道火辣辣的口子。陆依曼一直低着头费力应付着那些灌木丛,猛地一抬头,居然看见了一片黄澄澄的油菜花!
“这种鬼地方也会有人种油菜花?”陆依曼扯下挂在衣服上的藤蔓兴奋地说。不过令她兴奋的倒不是油菜花,而是油菜花下方是一弯清澈的池塘。“我就说一定会有水源的吧!”陆依曼兴奋地敲敲脑袋。
陆依曼对油菜花倒是有一点记忆。很小的时候父亲难得休假三天,他们一家人便去青海湖旅游。一路上陆依曼的妈妈都在念叨着青海湖的万亩油菜花,想来她应该是很喜欢油菜花了。可是那时才三岁的陆依曼却被柴达木盆地的高原反应折磨得不轻,真正到达青海湖时陆依曼也只是难受地倚在车里看着那万亩油菜花和她妈妈。时间久了,陆依曼渐渐记不清妈妈的模样了,只在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背影穿梭在油菜花海中。
“也不知道为啥老妈喜欢这种廉价的花。”虽然嘴上这么说,可陆依曼还是摘下了一朵捏在手里。每年祭祀母亲的时候她总会带上一束油菜花,旁人不理解也没关系,可任凭陆依曼怎么生气怎么闹脾气,她爸爸就是不肯到殡仪馆看一眼妈妈的墓碑。
陆依曼打算穿过油菜花到池塘边取点水喝,刚一抬脚——陆依曼没料到这片油菜花地居然有那么高一个田埂——她一脚踩空摔了下去连滚带翻地翻进油菜花里。
......
“哎你快点儿!我要坚持不住了!”谢大鸟朝峭壁上方乐呵呵的卫生员喊到。
“来了来了,别急啊!”卫生员故意放慢脚步蹲在峭壁边缘看着谢磊,“叫爸爸,叫我爸爸我就把绳子扔给你。”
“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谢大鸟两只手紧紧扣住峭壁的石缝,生怕一不留神摔下去,他回头看了看峭壁下方,“哎哎,老陈你快点!我要撑不住了!”
“放心,这高度顶多二十米,摔不死的。”卫生员手上拿着准备扔给谢磊的麻绳,“老谢,不是兄弟我不帮你,可那变态老吴说了不能帮助他人,我帮了你我也惨啊!你说是吧?”
“你惨个屁啊!你有我惨吗?”谢磊急地额头青筋都爆出来,“还是不是兄弟啊?老陈,你倒是快把绳子扔下来啊!快点!”
“你得让我想想啊......”卫生员故作沉思,“这片林子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万一我救你被变态老吴发现了,那咋办?”
“你你你,还能咋办啊,最多开除军籍。”谢磊又努力向上爬了爬,“你被开了我养你;咱俩一起被开除我就搬砖头养你,行了吧!”
“你养我?”卫生员神情严肃了起来,“你能养我一辈子啊?”
“怎么不能!”谢磊低着头努力找一块能放脚的石头,“我养你,我还给你介绍媳妇,给你准备嫁妆!”
“嘁!你以为嫁女儿呢?我告诉你这种时候你还想占我便宜,你看我救不救你!”说着卫生员假意晃了晃绳子,却立刻收了回来。可谢磊刚好抬起头以为绳子来了,便松开一只手去抓,可没想到抓了个空,一时间重心不稳整个人突然仰倒过去。
“老谢!”
卫生员也没想到会出意外,大吼一声拽住绳子毫不犹豫跳下来在空中狠命一扑。
“谢磊你疯啦!”卫生员难得大吼。
“你才疯了!”谢磊也大吼,“老子差点没命!”
“别说话抓紧我!我带你上去。”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卫生员突然间严肃起来,一只手死死拉住谢大鸟,靠单臂一点一点朝峭壁上方挪动。
营区监控室内的吴泽一秒不差地看到了这一幕。
“吴中队,他们俩犯规了。”一个值班排长提醒道,“要不要我去把他们抓回来?”
“......”吴泽必杀技:沉默,“等他们自己回来再说。”
“吴中队,这边也有情况!”另一个排长召唤吴泽,“黄景行和周瑜也犯规了。黄景行给受伤的周瑜包扎。”
“......”吴泽继续沉默。
陆依曼好不容易跳出油菜花地,她的脚崴了走不动路,便只好一只脚跳出油菜花。
“是哪个杀千刀的给油菜花设了那么高一个田坎!是谁!出来说话!”陆依曼朝空气大声嚷嚷。
“那边是哪位同志?”
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庞。
陆依曼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送自己来到特种部队的司机吗?陆依曼知道这人是他爸的文秘,既然他在那就说明......真巧,小陆遇见老陆了。
“你怎么在这儿?”陆依曼没好气地问到。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陆建勋师长抖了抖手里的鱼竿,嘲笑陆依曼连钓鱼都瞧不出来。
陆依曼偏过脸看了一眼这个小池塘,水浅得一眼便能看见底,连鱼苗儿都没有一条,也不知道陆师长在钓什么鱼。“你以为自己是姜太公吗?”陆依曼坐了下来脱下鞋子揉着脚踝。
“姜太公起码能钓到周文王,我想要的东西这儿可没有。”陆师长放下鱼竿抬起他女儿的脚。
“疼!”陆依曼一脚蹬在师长脸上。
“小张,把我的药包拿来。我记得那里面还剩了点红花油。”陆师长没理会小陆同志,直接吩咐那位司机。
“野外生存训练......就是走再多山路也不至于脚崴,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个杀千刀的人给一片油菜花设了那么高一个田坎,我踩空了。”陆依曼在父亲面前也不觉得丢人,直接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嚯,是吗?”陆师长接过红花油细心地给陆依曼上药,“那你知道这片油菜花是我种的吗?那个杀千刀的人就是我。”
“你有什么毛病?为什么要给油菜花建那么高的坎?”陆依曼气急败坏又踹了陆师长一脚,“难不成炊事班就是用这些油菜花炼油的?可就这点儿数量也不够啊!”
监控室内吴中队和马班长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陆师长会突然造访特种大队的野外训练场。
“吴,吴队,她......这算犯规吗?”马班长一脸难看地看着吴泽。
啪!吴泽气地将拿在手里的钢笔直接扔在了地上:“算!”,他恶狠狠地吐出这个字。
“那......谁去抓他回来?”马班长偷偷瞥一眼吴泽,被他的脸色吓得赶紧正襟危坐。
“你去。”
“啊?我?”马班长缩成一团,“哎哟吴队您就别难为我了。我觉得这事儿啊,只能您亲自去......”
“我亲自去?”吴泽转过头来狠狠拍了一下马班长的头顶,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敢吗?”
谁都知道特种大队二中队的队长吴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队长和陆师长,前一个人能够不动一根手指头就把吴泽说得心服口服;后一位更厉害,三圈两脚就把吴泽收拾的服服帖帖不说,讲道理绕圈子更是比大队长还厉害!任凭谁站在吴泽面前,他都乖顺的像是亲儿子。这陆依曼也是,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陆师长,要是换做其他任何人吴泽肯定二话不说就发动吉普车去将陆依曼捉拿归案了,可是偏这人就是师长大人!吴泽拖着下巴紧盯着只有画面没声音的监控视频,他到要看看陆依曼是怎么在师长手里栽跟头的。整个特种大队都知道吴泽年少老CD是受师长影响,据说他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被师长狠狠捶了一番,也不知道师长给吴泽说了些什么,从那以后吴泽就不再撒野了。他处处学师长为人处世,愣是从一个年少轻狂的愣头青变成了个不苟言笑的中校同志。陆依曼很招这种性格的人讨厌,吴泽自然最清楚,所以他倒也很期待比他更加严肃的师长是怎么收拾这个小列兵的。
“哎你轻点儿!”陆依曼不满地嘟囔着。她一方面理所应当地享受着父亲的关怀,另一方面心里在暗暗打鼓。变态老吴说过不能接受任何人的帮助,而且他说这片林子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哎呀算了算了你别揉了。”陆依曼不耐烦地推开陆师长,“要是被那个变态看见,我又没有好果子吃。”
“怎么?什么变态?”陆师长不解。
“吴泽,他是我们队长。啧,说了你也不认识。那变态老吴不准我们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否则回到营地他又要变着法子折磨人。”陆依曼边说边穿鞋。
吴泽?这名字陆师长太熟悉了啊!这不就是那个混小子嘛。陆师长禁不住笑出来:“怎么,你害怕他?不可能吧......把我这个师长都收拾的没话说的列兵陆依曼居然也怕一个区区少校?”
“你少满嘴军衔!列兵怎么了?列兵也是兵!”陆依曼起身要走,却被师长拦了下来。“别怕,今天没有父女情,只是我这个师长关心一个小同志。你回去了也不用怕,吴泽那小子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们这些新兵。他这个人啊,野起来比你还难管束!”
一说到吴泽仿佛打开了师长的话匣子,陆依曼被拦着不准走只好托着腮帮子听他讲吴中队的光辉事迹。
“那一年他刚进特种大队,赶上军区联合军演。呵,那小子以一敌十,最后冲进师部指挥中心居然启动了辆坦克!”
“有一次他带队去市里边解救人质,明明我下达的命令是只保证人质的安全,他倒好,公然违抗命令。为了保证不损坏群众建筑物,愣是一枪没开赤手空拳和歹徒搏斗......唉,就因为这事还受了处分。”
“还有一次他们特种大队参与扫毒,在一个村子里和敌军交火,为了保护一条狗......那小子伤的不轻啊。”
......
陆师长一直说到黄昏,本来听得陆依曼开始打盹儿了,突然她却一下子惊醒过来,跳起来指着陆师长:“我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吴中队故意派来拖延我时间的吧!?”
“你说什么呢,我可是把咱俩关系保密得非常好。”
“不对不对,就算他不知道你是我爸,他也可以让你来拖延我!”陆依曼质问师长。
“呵呵......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陆师长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陆依曼拔腿就走,又浪费了一天!该死的吴泽,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给我设置重重障碍的!陆依曼穿过那片油菜花渐渐远去。
“依依,下次去纪念你母亲就摘这儿的油菜花吧。告诉她,是老陆送的!”陆师长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喊到。
“师长,你干嘛不亲自去?”司机小张不解地问到。
“唉,是我对不起她。我这一辈子就待在这儿了,哪儿也不去......所以才种了这片花,让她陪着我。”
吴泽坐在监视器前看见陆依曼一个人离开,放心地叹了口气。大队长说得对,吴泽舍不得让陆依曼这么好的兵离开,可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看见陆依曼倔强逞能的样子吴泽就生气。
“吴中队,您看......”马班长试探着吴泽的脸色。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吴泽靠在椅背上,悠闲地把双脚敲在桌面。
陆依曼按照指北针的方向一直往东走,天越来越黑,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走错路。不过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陆依曼加快脚下的步伐。营地里有哨所,哨所在夜间会投放巡逻灯,陆依曼抬头环顾着四周的天空,如果找到哨所放出的光束,再朝光束的中心点行进就会到达营区大门。陆依曼看了看天空,估摸着应该是晚上九点过快十点了。营区哨所每晚十点钟正式开巡逻灯,大概等不了一会儿了。陆依曼立刻找了一棵比较高的树爬了上去。他们被蒙着眼睛带出营区那天陆依曼暗地里计算过车速和时间。卡车出了营地一直向左直行,大概行驶了两个小时后开始频繁的右转左转。呵,稍微一琢磨也能想出来这是吴中队为了防止他们记路想出来的办法。不过一直到卡车停下来,总时长不超过三小时。陆依曼在自己手掌上画了一个圈,圈的中心是营地,如果自己的推算没有错,他们的活动范围是在以营区为中心的半径两百四十千米以内。因为卡车的总体方向是在营区左边,所以陆依曼以营区为坐标这几天一直在向东走。人类的行径速度是每小时四至五千米,加上这几天陆依曼的绕路和路上耽搁的时间,自己应该离营区不远了。这也就是说营区哨所放出的巡逻灯陆依曼一定会看见的!
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等待巡逻灯的出现。陆依曼坐在树杈上警觉地望向四周天空,生怕错过了巡逻灯。她摸出背包里的鱼干开始大嚼特嚼。这变态吴泽一颗干粮都没有发给他们,这几天陆依曼叉鱼打野兔吃猪笼草,好在她机智地将捕捉到的鱼烤成鱼干一路带在身上,饿了可以随时补充体力,倒是不怎么担心食物的问题。
突然一束亮光划过天空!
“呜呜!”陆依曼嘴里塞着鱼干叫不出来,但她确定那就是营区的巡逻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