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李泽沛从来都不曾对她假以辞色。他对她只有以礼相待,礼貌到近乎冷淡,与他面对其他普通人一般毫无区别。
他每到上官府中拜访父亲时,见到她总是端正地行同窗之礼,把她看作师妹。那一层不变的礼貌问候,听不出任何情感变化,也不会多和她说一个字。
她曾试图努力地引起他的注意。她在他面前写诗作画,掐着他来府上的时间与父亲对弈,也曾在他路过的凉亭里抚琴;她琴棋书画皆精,却也不忘女红,把自己绣的精美屏风摆在父亲的书房;有时也展示自己贤惠的一面,在他们品茶时送上自己亲手做得糕点。可无论她在他面前做什么,那些被人赞不绝口的才华和技艺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他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小的时候她性情高傲,难免自尊心受伤,也会赌气不去和他碰面。心想世上好男儿多得是,她上官怡又不是非皇家不嫁。可每每这时兄长就会来安慰她,劝她道,李泽沛本来就是一个恃才傲物,性格冷淡的人。他不仅对她如此,对周围的所有人都这样,说话言简意赅,表情淡漠,总是摆出一副高傲不可亲近的姿态。连皇后也常常为此事头疼,他在自己的父皇母后面前也总是一副面无表情,口气生硬的样子,更何况是别的人。
兄长努力地劝慰,让她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认识。大抵像他这样身负异禀,才华盖世,气韵超群之人都有不屑于与世俗同流的气质吧。就算他不曾表露出有多喜欢她,但他也不曾流露出对别的女子的青睐,至少他还能以礼相待,若是换了别的女子,会不会更加冷漠。她就是这样在长年自我催眠中,理所当然地以为今后可以成为他身边的人。
这一切直到那个所谓的“南诏公主”出现才被打破。想到这里她不由的烦躁、愤怒,气血在胸腔中暗暗涌动。她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如此关切爱护。他一贯冷淡,她曾以为那是他的特质,不会有人例外,可是偏偏。。。偏偏有人不是。
她曾亲眼目睹过他看她的眼神怜爱疼惜,和她说话的语气温柔耐心,还有提到她的神情如沐春风。在她眼中他像一尊遥远的上神,超凡脱俗难以亲近。而在这个女子面前他却如同凡人。他在世人面前清心寡欲,无喜无怒,尊贵冷淡让人望而生畏。却在这个女子面前赋予自己七情六欲。
想到这里,愤怒和痛苦滚滚翻腾,快要淹没了她,攥紧的拳头死死地揪住裙裾,平整华丽的猩红宫装上的鸾凤顿时变得狰狞扭曲。
多少年后,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伤心、再也不会难过、再也不会恨、再也不会在意,因为他们都已经得到了报应,只有她得到了她想要的。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她真正想要的再也得不到了。那些被压抑的怨恨和不甘,如开闸的洪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凝聚成疯狂的戾气,向四周不停地扩散激荡。
帘外抬轿的人感到了轿身的气场的微微异动,心中不免惴惴不安。乌衣巷狭窄,行军的路上,黑夜沉闷,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汗水湿透里衣贴在身上,黏腻拉扯。沉重的气息在一点一点凝聚,等待着最后的爆发,那是触了龙的逆鳞,将要迎来狂风暴雨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