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胜神州的迦楼罗刚刚将这几枚蛋妥善安置好,抬眼便见浊气于他们上空蔓延,像是夜幕降临那般朝他们合拢过来。
佛子走在西牛贺州的沙漠之上,炙热的温度一下子被阴冷覆盖,他看到脚下的黄沙从缝隙中涌出浊气来,丝丝缕缕如同热浪一般。
而钟无名也在这一刻意识到变故的横生,她听见大圣使用着恶意的语调道:“不然你就同爷爷一起,恭迎吾王的降临!”
“对了。”大圣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话音一转:“你瞧,钟无名。爷爷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整个地下城顿时晃动起来,脚下土地变得松软,忽的从下边探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手从泥地里扒出来,接着是碎掉的头颅,残破的身体。
等钟无名回头望去的时候,顿时目眦欲裂。
这里面有着狐狸尾巴被扯断,下肢不见踪影只能拖着残躯爬过来的田大夫;还有胸膛处有着一个大窟窿,眼珠子被挖走的王姨;坠在她后头的是拎着自己脑袋的朱勇叔……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当年的钟无名亲手葬进土地之中的。
云隐乡死去的一千五百二十三口人整整齐齐,都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之中有着钟无名的玩伴,有着常常照顾她的叔叔阿姨,有着把她当作自家孩子的田大夫和王姨。
钟无名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怒意,她周身雷光四射,甚至连靠近她的空间都扭曲了几分。
她猛地一拳砸在大圣使后面的石墙之上,即便收住了力道,还是把地下城周围轰碎了大半。
十数年的仇怨和梦魇在此刻猛然爆发,钟无名气急攻心,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血液洒到地上,很快就被脚下的土地吸收,留下星星点点的斑痕。
大圣使看到钟无名这副模样,大笑起来:“昔日的创世神竟然还能被我如此轻易的气到吐血,实在是太好笑了!”
钟无名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后松开了他的脖子。
大圣使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看到钟无名转过身,擦了一把嘴边的血,朝那一堆被操纵的尸体走过去。
他突然开口讥笑道:“你不是叫‘无名’吗,无名无名,你若这辈子去当个无名之辈,去当个田间农妇,踏踏实实如尘埃一般活着,你需要走上这样的路吗,你会成如今这个样子吗!”
“你不是想回家种田吗,你不是想好好的过日子吗?!”大圣使充满恶意的笑起来,“要是一开始就顺着你这名字去当个无名小卒,你还用面临这样的选择吗?!”
钟无名没有理会他的话。她一步步走近王姨。
王姨的头颅往前倾,手像是苍老的爪子一般往前伸着,加之胸口的窟窿和眼球的缺失,整个人看起来诡异可怖。
钟无名看见王姨以往如瀑的长发成了一团烧焦了的糊在脑后勺的东西,她被挖去眼球的眼眶经过十数年之后,萎缩塌陷成了两个可怖的凹窝。身上的皮肤是皱巴巴的灰黑色。
王姨一感觉到人的气息就疯狂的扑了过来,张开那张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就想咬向眼前的人。
却在下一秒被钟无名轻易定住,她把手按在王姨的颅顶之上。
其实钟无名和创世神并不相同。
曾经的创世神是如同高山顽石那般的无心无情,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入祂的眼。
可如今的钟无名,她有着一颗鲜活的会跳动的心脏,有着并非铜墙铁壁的血肉之躯,有着一双能看到整个世界的眼睛。
她看到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惨痛牺牲,看到了太多不与人言的付出。
所有人都在义无反顾的抗争,钟无名注定也要扛起自己的责任。
钟无名眼皮子一垂,凑到王姨的耳边轻声道:“安息吧。”
而后以她为中心,金色雷光如同游蛇般激射而出,刹那间眼前的上千具尸体齐齐化作尘埃,钟无名挥袖便将这些骨灰妥善收集好。
接下来,她拿出钟老头赠她的那把乾宇剑,转身朝身后的大圣使一步步靠近。
与此同时,在月落城之上,有人惊恐的喊了一声:“天要塌了!”
浊气汇聚成的能量束打入天际,随着时间流逝,人们惊惧的发现,天空好似正在慢慢的沉降下来!
大圣使看着钟无名步步靠近,那句“来杀我啊”还没说出口,眼前寒光一闪,胸口顿时一凉。
钟无名用的是当年钟老头教他的第一剑,她曾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练过万万遍。
而如今这棵梧桐树长势很好。
大圣使喉头涌上血来,他像是个气球,这一剑让他整个人瘪了下来,七窍纷纷都流出血来。
钟无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知道吗,他曾经同我讲天地之大,同我讲游侠潇洒,同我讲人定胜天。”
“他愿我身无挂碍,直上青天百万丈,为天凤游龙。”
她剑尖又捅入几分,见到面前的人鲜血哗啦啦的往外流,想要说话却由于漫上来的鲜血太多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头咕噜咕噜的冒出血泡。
大圣使那种恶毒的目光在某一刻消失了,钟无名原以为这就到此结束了,却看见浑浊的眼睛逐渐变得清亮。
她浑身一颤,仿佛回到幻阵中钟老头死去的那一夜,月光洒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如同此刻这般清亮平和。
对着他面前的人有着数不尽的包容。
他眨了眨眼,同样也说不出话来,但他艰难的做了一个口型。
钟无名瞳孔骤缩,片刻之后才清楚他说了什么——
“无名,不怕。”
乾宇剑在这一刻“砰”的一声,碎成了好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