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无名眨了眨眼,如实答道:“我感受到了黑魇大圣使的气息。”
“你知道这人身份?”柳向晚眉头一皱,“就在这附近吗?”
钟无名顿了一下:“我怀疑……这个大圣使是我死去的爷爷。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气息一下子就消散了,我感受不到。”
钟无名看出了柳向晚面上的沉肃,她一双灵动的鹿眼直往下压,温婉的气质一瞬变得肃杀起来。
恰好有人此时朝柳向晚打了个招呼,被她一把拽住手臂:“朱颜,你替我照顾一下我小师妹,我先去地下城一趟。”
钟无名觉得朱颜这个名字熟悉极了,好像是……池阗城城主的副城主。
被叫做朱颜的女子抬起头同钟无名对视,结果还真是那位有着一面之缘,当初给谢寻幽抛绣球的副城主。
“哎哎哎,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宋朱颜朝大步离开的柳向晚喊了一声。
柳向晚声音淡淡的:“我去地下城看一下。”
她顿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在我出来之前,先别让人再进地下城了。”
“得。”宋朱颜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遵命!大姐大!”
宋朱颜见到钟无名也不觉尴尬,还冲她非常友好的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小师妹——”
“小师妹”这三字还被她故意拉长了声音。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宋名朱颜,可以叫我朱颜姐,叫颜姐也是可以的。”
要是放在平时,钟无名可能还会说些什么,但现下她显然没有这个心思,只是握了握宋朱颜递过来的手,“钟无名。”
宋朱颜是个自来熟,也不介意钟无名的冷淡,反而一把抱住她手臂,带着她往前走去。
边走边道:“你也听见了,你师姐要我好好照顾你。不过我现在也还有事情,你就跟着我一块儿去,姐边走边给你介绍介绍这地儿。”
钟无名要比宋朱颜高一个头,手被她紧紧抱着,倒也不好挣脱,只得跟着她一起走。
宋朱颜路上嘴皮子压根止不住:“你那小夫郎怎么不在身边?”
她见钟无名恍恍惚惚的模样,推了推她:“分啦?没事……”下一个更乖。
钟无名没等她说完就忍无可忍回了句:“没有,他在其他地方忙,没有和我在一块罢了。”
宋朱颜听见她这话咯咯笑了好一会儿,“还挺上心的嘛。”
钟无名想起万年前那个总是默默用那种眼神注视着她的人,“我非他不可,他也非我不可。”
宋朱颜:“嚯,感天动地。”
她似乎也知道了钟无名的态度,倒不再往这方向问。
之后没多久,她松开了抱住钟无名的手,带着手下开始指挥起人群。
宋朱颜在抱住钟无名手臂的时候还有一点少女的娇憨在,等到她面对其他人时,那股子常年身处高位练就的气势顿时散发出来。
钟无名站在后面看着她果断的带着手下安置好那些想要进入地下城的人们,十分利落的压制住了人群中的一点骚乱。
钟无名见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上前几步问她:“这地下城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宋朱颜眼睛扫过下边潮水般的人群,边分出心思回答钟无名的问题:“这个地下城我们在十年之前就开始修建了,当时就是为了预防如今的情况。”
钟无名皱了皱眉:“所以十年前你们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了?”
“非也。”宋朱颜确定下边没有问题,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钟无名,“你知道我们这里是以女子为尊的城池是吧。”
钟无名点了点头。
“可在数十年前并不是这般,我们在四十多年前才建立了这么一个城池,由于这里同整个修真界的规矩都有所不同,所以我们那时候成了不少修士的眼中钉。”
宋朱颜说起这事还冷笑了一下:“不少人认为我们做出这些事来是大逆不道,牝鸡司晨,一直在给月落城施压。打到门前的也有不少,结果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滚了出去。”
“我们顶住来自各方的压力数十年,在十年前修建了这么一个地下城,想的是要有什么大能也来搞事,凡人们和低阶的修士总得有个地方躲一阵。”
宋朱颜:“看来我们城主深谋远虑,这地下城也派上用场了。”
钟无名想起师姐那些流言,开口向宋朱颜询问这件事。
结果宋朱颜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这的确是事实,他们说得的确没错。”
“只不过这些心怀不轨之徒没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道清而已。”
钟无名垂眸看着她:“可以说一下吗?”
“当然可以。大姐大也不在意这事。”宋朱颜爽快的答应。
他们脚下的这座城在百年之前,几乎是修真界男尊女卑最为严重的地方,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对待男子女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男子被当成光宗耀祖的宝贝蛋,女子在他们眼里则成了用于谋取利益的货物。
百年前,甚至可以在这座城里看到被随意抛弃的女婴。
后来受仙盟所压,这些人在城中开了一个慈幼局,专门收留弃婴,而这些弃婴大多都是女孩儿。
最令人发指的是,这个慈幼局在女孩长大了之后,转手就将她们卖给了妓院。
这种现象蔓延整一个地区,连同那些修真家族培养女儿都是为了让她们以后成为某位大能的鼎炉,为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
修真家族里头的女子,若有上等的灵根便会被挖掉置换给家族里头的男子,若是灵根一般就会被培养成鼎炉,等着长大以后给家族卖身。
而柳向晚所在的柳家,也是这些修真家族里头的一个。
柳向晚打小就生活在一个小小的院子之中,唯一爱她的人就是同她生活在一处的母亲。
她从小便聪颖,总是爬上他们小小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树,站在树枝上仰起脑袋看院外的景色。
她们被勒令不能出这个院子一步,所以柳向晚一直对院外的世界很好奇。
即便院外好像也是跟他们这里一般无二的一个个院子,柳向晚还是憧憬着到外面的一日。
她的母亲是一个温柔至极的美人,每每见到她爬树的时候都在树下紧张的看着,生怕她摔下来。
柳向晚最喜欢的便是站在稍微低矮一些的枝头上,而后笑着朝母亲所在的地方一把跳下去,落进温暖馨香的怀抱里。
她们会在草地上滚做一团,母亲会微微笑着同她打闹起来,掐她的咯吱窝。
幼时的柳向晚时常会问母亲:“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到院子外看看呢?”
母亲只是一遍又一遍温柔抚过她的头发:“晚晚总有一天会出去的。”
可与这一天同时到来的,是柳向晚的母亲永远倒在了血泊之中。
院子里进了一群人,他们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就朝柳向晚的母亲捅了一刀。
柳向晚只来得及听见她母亲奄奄一息的说了一句:“晚晚以后不要像我一样,不要妥协,你当像鹰一般……”
“乘风而上,无拘无束。”
柳向晚哭叫着挣扎着,被那群人硬生生拽出院子,而她的母亲彻底倒在血泊之中。
那日是傍晚,火红的太阳落到地平线上,四下一片通红,连着那一滩血都变得格外猩红。
柳向晚的视线被泪水淹没,眼前被晕染成一大片模糊的色彩,鲜红的颜色就像是眼前有熊熊烈火燃烧。
这熊熊的火焰将她的童年焚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