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大能修士变成了如今这不修边幅,垂垂老矣的糟老头子。
江岑突然直直看进钟无名的眸子里,清澈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
“我发现很多人都有着过往,都经历过苦痛悲难,完好或者残缺的皮囊之下尽是血肉模糊的灵魂。”
钟无名看着江岑的眼睛,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她少有的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就像张平铺的白纸,上面的一笔一划都被人看透了。
“苦难滋生仇恨,而我非亲胜亲的大师兄的死亡,无疑引爆了我的仇怨。”江岑顿了顿,继续道:“可我直到后面才明白,仇恨可以,但不要被困于仇恨里,不要被怨恨蒙蔽双眼。”
“钟无名,你心乱了。”
他还是直白地点出来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师徒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
最后钟无名嘶哑着嗓子问:“师父是想要我放下?”
血丝爬上她的眸子,一双桃花眼变得幽深摄人。
江岑错开视线,低头突然轻笑了起来,连脸上的皱纹都生动了几分。
而后他正色道:“为师不是让你放下,而是想告诉你,来日方长。不必急于这么一时。”
“其实我这句话同行舟和向晚都说过,他们那时可要比你偏激的多。”
江岑想起他这两个徒弟刚来到无上门那要死要活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钟无名情绪藏得深,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可一旦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爆发出来可能要比任何人都疯狂。
江岑正是有些担心这一点。
此时钟无名眼里的血丝褪了些,桃花眼的流光沉淀下来,紧握着的手缓缓松开,渐渐变得平静。
让她放下是万万不可能的。
“无名,你太年轻了,甚至可以说是年幼,我在你这个年纪还跟在我师兄后头当着狗尾巴草。年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还有大把的青春时光,意味着你还有太多要遇见的事和人。”
“你现下最重要的任务应该是好好成长,我想你的爷爷还有那座小城的人们都不会愿意看到你这般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模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在分秒之间,切不要被仇恨蒙蔽。”
钟无名缓缓用双臂抱住膝盖,将脑袋搁在膝头上,墨发披散下来拖拽到地上,橙黄色的火光映得她原本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气色。
她掀起眼帘,透过火光静静地看向不远处的师父,身体由紧绷变得放松下来。
江岑继续道:“即使仇家看起来无法战胜也不需妄自菲薄,就算天塌了也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顶着,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着急。你要时刻相信自己,年轻就是有年轻的资本,有的是时间,拖不死仇家也得磨死他们!”
钟无名也知自己近日来道心不稳,在幽谷里施展不开剑心,甚至有了要生心魔的趋势。
这会听了师父的话,她灵台清明了不少,心中阴霾好似也散了些去。
江岑这会又解决了一个鸡腿,直接把那鸡棒骨朝钟无名丢过去,咣的一声砸在她脑袋上。
“小崽子,听见了没!”
钟无名低头摸了摸有点疼的脑袋:“……嗯。”
等她抬头时,发现面前悬着个鸡腿,而江岑笑眯眯地看着她。
“师父没什么给你的,无钱也无势,但我能确保在这修真界里头没人敢欺负你。”
“只要你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整个修真界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无上门也与你同在,永远是你最安全的庇护。”
钟无名眸子颤了颤,眼中起了波澜,她听得出师父话里的郑重,这是他重若泰山的承诺。
她想,她可能很久很久都无法忘怀这一幕。
师父不着调的眸子里少有的深沉郑重,火光像是为他披上一层光芒,脸上神情柔和又慈祥,同她讲再没人能欺负他们。
钟无名觉得自己这无根的浮萍,好似也找到了自己的扎根处。
江岑一向敏锐,知道钟无名和迦楼罗两人都十分缺乏安全感。
毕竟,任谁躲避追杀,四处飘零十几年都会缺乏安全感。
他道:“无名,我们来日方长。”
所以,别怕,别被仇恨一叶障目,往前走,去见更辽阔的世界。
等你羽翼丰满之时,再将仇家千刀万剐!
钟无名接过鸡腿,垂下眸子遮住如春笋般外涌的情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