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与这些百姓同行了?”
谢蕴正想答话,一道消瘦又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余光里。
那是一个头发已花白的老妇人。
“是来找你的。”江主任丢下这句话就走开了。
谢蕴起身,老妇人也到跟前。
彼此离得近了,谢蕴才注意到老妇人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尾巴掌大的咸鱼。
鱼背上,还能瞧见一层泛黄的粗盐。
谢蕴一个现代人,是知道古代盐价之高的。
食盐提取技术的不成熟,再加上朝廷禁止贩卖私盐,寻常老百姓家里,一年到头,也只买得起一点点的官盐。
这样的咸鱼,通常只会出现在权贵家的饭桌上。
“恩公昨夜救我们于危难之中,今日又为我们放慢赶路的脚步,乡野粗鄙人家,实在没什么好回报恩公的,也只有这条咸鱼,是我们现下唯一能赠与恩公的东西,还望恩公莫要嫌弃。”
面对老妇人递来的咸鱼,谢蕴没立即去接。
——她迟疑了。
因为太清楚这条咸鱼代表的分量。
谢蕴抬起头,望向了老妇人来时的方向。
那些妇孺都停下手头活计,不约而同地站在不远处,一双双眼睛正瞅着这边,他们都在等她做出反应。
然而,就像刘蟾说的,她真能负担起这些人的安危吗?
正当她犹豫之际,一只素净的柔荑伸了过去。
“这尾鱼,我替小郎君收下了。”
谢蕴循声扭头,看到的是江主任。
江箬拿着那条齁腥的咸鱼,朝老妇人轻颔首:“这一路风餐露宿,怕是都不容易,乡亲们若有头痛脑热的,可让他们来寻我。”
老妇人疲惫的面容上,晕开一抹红光,局促地哎了一声,随即不再多言,如来时那般离开了。
江主任向老妇人释放的善意,也引得谢蕴侧目——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江主任喜欢吃咸鱼?
似是读懂女儿的眼神,江箬扯唇冷峭一笑,招来孙媪,将咸鱼交给对方:“加野菜煮个汤,你家小主人最好这一口。”
谢蕴:( ′?︵?` )
不是说好娘俩一块儿开小灶吃压缩饼干的吗?
现在却要喂她吃野菜就咸鱼。
难道母爱真的会消失?
孙媪接过咸鱼,半信半疑:“野菜入口苦涩,小主人怕是吃不惯。”
江箬娘母女在谢家再不讨喜,也不至于吃糠喝稀,尤其是谢氏复起之后,谢老夫人对吃住颇为讲究,连带下人吃的都是上好的粱米。
让小主人吃野菜,孙媪可舍不得。
想着马车上还有几个胡饼,是够小主人与娘子凑合一顿的。
未等她给小主人使眼色,夫人又发话了:“车里剩下的胡饼你与哑奴分一分,小郎君这两天有些腹泻,不宜再食面馕。”
谢蕴:“……”
孙媪:“那娘子你——”
“不必考虑我,”江主任抹去手上的盐粒,从容作答:“我过午不食。”
谢蕴:“…………”
半个时辰后——
谢蕴蹲在路边,端着一碗鱼汤长吁短叹。
碗里漂浮的几片菜叶,道尽了这顿晚饭的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