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
跑在队列中的王二狗紧张地跟着号子,在原地迈动双腿。
夏特派员喊“一”的时候应该迈左腿,喊“二”的时候应该迈右腿。
总是在心中提醒自己,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有点机械。
现在他们这些人被分成了六队。
王二狗所在的三队共有十人,队长是名叫黑子的年轻人。
选队长的时候,王二狗有些心动,但他却觉得自己太过笨拙,不敢出声。
事实也是如此,他是最后能清楚地分出左右手的人之一。
训练了快十天,他才勉强不会出错。
黑子比王二狗大上几岁,身材矮小,双眼黑溜溜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在他们几人中是较为机灵的人物。
据说曾经单独去过好几次县城,差点留在县城做工,是个有见识的年轻人,这让王二狗很是羡慕。
王二狗更羡慕的是,成为队长的黑子一天可以多领两升粮食。
但当他知道,成为队长后,在训练之余,又要去和夏特派员学习认字,以便把夏特派员的命令传达下来,每次都把几个队长累得苦不堪言,他便又不羡慕了。
反而庆幸于自己没有成为这个队长……
到夏瑜喊停的时候,身体愈发僵硬的王二狗也没有犯错。
他自己松了口气,一直注意着自己队伍几人情况的黑子也松了口气,暗地里擦了把汗。
自从分好队伍之后,夏特派员就定好了详细的处罚标准,不再轻易罚粮,却会在有人犯错的时候对全队一起施行处罚。
要是队列中有动作不灵活,脑子笨点的,全队都会受连累。
在黑子的这一队,王二狗就是那么一个拖后腿的人物,没让他跟着少受罚。
今天没有受罚,也没有受到同队的埋怨,王二狗很开心。
他一向不善言辞,遇事半天也憋不出几个屁来,但在训练结束后,他却破天荒地多说了几句话。
提着粮食,精疲力尽的王二狗拖着身子和众人一起走在未庄的大路上。
路过何家院子的时候,里面安静一片,没有听到狗叫。
走过了何家,一人忽然说道:“那条狗真吓人……见人就要扑。”
另一人低声道:“是什么大狼狗……听说宝贵得很,是从县城带回来的。”
听见这人那么说,黑子跟着说了一句:“吃的比我们都好……”
王二狗憨憨地说了一句:“狗肉很好吃。”
身为亲历者,王二狗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夏特派员让人砸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不敢动手。
身为未庄的富户,且有女人嫁到县城里,何家在未庄的地位不低,是王狗儿这些贫农惹不起的人物。
夏特派员命令众人砍狗的时候,王二狗也犹豫了,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这就是他手中粮食比起往日减半的原因。
他有些懊悔自己的迟疑。
想起这事,王二狗又想起了被狗咬的当事人,心中有些后怕。
那人在夏瑜命令砸门和砍狗,看见事情闹大,心中恐惧何家,就说什么“就被咬一下,没有事”,还说什么“是他自己的错,招惹了狗”,又说“他应该向狗道歉”,希望息事宁人。
事后夏特派员十分生气,差点开除那人,最终在多人的求情下,才留下了那人,却扣除了半个月的粮食。
王二狗心想,以后一定要听夏特派员的话……
又想起杀狗那时的细节,王二狗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有些讥讽性质的想法:原来那些瞧不起他们的富人被按在地上的时候也会那么狼狈,那么无力 ,且连自家的狗都保不住……
那么一想,他对何家有些轻视起来,不再觉得他们是高高在上,不能直视的人物。
训练那么几天,夏瑜的威势在未庄这些贫民的心中竟然有盖过在未庄高高在上的富户的趋势。
除了进行大量的服从性训练有关之外,大概也和未庄人相信夏瑜是大清朝廷的官员有关。
回到家里,王二狗对母亲说:“粮食减半,昨天我没有听命令……”
他的母亲却道:“我的儿,何家……何家不能招惹。”
王二狗说:“我听夏特派员的话。”
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间会把腰背挺直,把头昂起,形成一种硬朗的气质,和窝棚里面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母亲忧心忡忡道:“夏特派员会走,何家是未庄的……不会走,等夏特派员走了,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