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门上，捂着胸口，心脏砰砰直跳，她半响不能平静。门外的凌华辰站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转身离开。赵白薇听到动静，透过门缝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心口突然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情绪很陌生，她垂下眼睛，莫名地叹息一声，悠悠地传到门外，凌奕辰的脚步顿住了，他似乎听到了叹息声，回头去看，依然只看到那扇紧闭的门，他苦笑地摇摇头，嘲笑自己竟然出现幻听。

门内的赵白薇并没有看到他回头，她抚着额头，轻声告诉自己，“再忍耐一下，过两天就可以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凌奕辰很早就过来了，两人很默契地装作昨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凌奕辰笑着道，“薇薇，今天我们出宫去。“赵白薇不愿意再生事端，犹豫着，“外面会不会太乱了。“凌华辰察言观色，知晓她的心意，故意叹息道，“听说，若是来启天，没听过启天的戏本子，没吃过启天的小吃，都不好意思说来过启天。“

赵白薇被说得心痒痒的，她虽生于启天，长于启天，却是一直呆在宫里，那些戏本子和小吃，也都是父王搜集来宫里的，至于民间是什么样，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也许以后都没机会去了，再看看凌奕辰一脸的期盼，她心软了，带着莫名的憧憬，笑着道，“即然你想去，那我陪你去，就当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

凌奕辰一喜，眉眼也亮了，谄媚道，“我去准备，保证给你一个惊喜。“

赵白薇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轻便纱裙，头戴幂罗，白色长纱遮住她的面容，头发简约地挽了一个发髻，插着一朵洁白莹润的兰花，清爽怡人，见之忘俗。

她带着心妍来到王宫的偏门，看到凌华辰潇洒地站在门口等着，一身白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圆形的白色团扇，上面绣着碧色兰草，翩翩如谪仙。

赵白薇是第一次见他穿白衣，愣了片刻，心中不由赞叹，他穿白衣真好看，皎皎如月，有一种柔情。

凌奕辰快步迎上来，凤眼熠熠生光，一边把团扇递给她，一边欢快道，“这团扇是一位奇人在冰山上寻来的，据说扇之有清凉的作用，不同于一般的团扇。“说着定睛看她，“跟你很配，宝刀赠英雄，这把团扇非你莫属。“

赵白薇第一眼就爱上了这把团扇，爱不释手，喜悦道，“多谢了，我很喜欢。“又疑惑道，“我以为你会带大队人马出行，难道你就一个人？“

凌奕辰洒脱道，“这是自然，出去玩带那么多人，那还玩什么。“又朝着心妍吩咐道，“你回清凰宫吧。“

这次，赵白薇没有拒绝，她突然觉得仿佛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她一把扯过幂罗，丢给心妍，淘气道，“这劳什子，不带也罢，累赘。“

大概因为两人都知道明天就要分别，所以格外珍惜这一天的时光，过去的心结不再去想，两人也闭口不提离别的事情。

七月，阳光明媚，却并不炎热，启天占据地利优势，四季如春，是一个适宜居住生活的地方。

两人都是着白衣，脸容俊美，举止优雅，漫步在启天最繁华的大街上，路上的行人虽瞩目于他们的风华，却很礼貌地看一眼便不再关注。

凌奕辰笑着道，“启天不仅风景美，老百姓也是很有涵养。“赵白薇与有荣焉，自豪道，“启天尚诗乐，随便一个人都能作诗，唱曲。“

凌奕辰看着她泛着光彩的侧面，心里的欢喜也如涨潮一样，一波又一波，他的眸子闪着光，真挚道，“本来还想我做东道主，带你四处逛逛，现在看来，你应该比我更懂启天，那就由你做主吧。“

赵白薇停下来，笑着看他，不好意思道，“阿辰，我知道几个好地方，但是我不认识路啊，我从未逛过启天，都是在宫里。“

凌奕辰也停在她身侧，看着她语笑嫣然的模样，笑着道“没关系，你告诉我地名，我去问路。“

两人相视而笑，身侧穿涌不息的人流仿佛是静止的，连喧嚣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有两人眼波流转的目光。

两人花了一点功夫才找到赵白薇说的月满西楼，有一点偏僻，两层的小楼，偏暗黄的木质结构，木纹斑驳，显得得古旧雅致，两人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动人的琴声，伴随着琴声的是一个婉转柳莺的女声，唱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琴声冷涩弦凝绝，歌声也越来越低，别有幽愁暗恨生，低到仿佛没有声音的时候，突然琴声乍破，歌声也随着琴声高扬，曲子达到高潮。

两人在门外听得入神，一曲终了，还未回过神，四周俱静。好一会儿，凌奕辰赞道，“妙哉！“说着，和赵白薇踏进了月满西楼。

月满西楼，一层是吃饭听曲的，第二层是客房。两人随意找了一张空桌坐下，赵白薇留意到刚才弹琴唱曲的是两个女子，一绿一红，模样俊俏，长相酷似，应是一对双生姐妹。

两人并未下台，有客邀请她们再唱一曲。这是一首欢快的曲子，不同于上一曲的诸多心事。两人皆是弹琴唱曲的高手，很快，月满西楼的气氛随着琴声歌声欢快起来。

赵白薇听得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全身放松，凌奕辰看到她这幅模样，只想时间停在此刻。

很快，一曲终了，全场爆发热烈的掌声。她们点的菜也上桌了，让赵白薇大开眼界，指着一盘子红嫩嫩的羊排，，问，“这个就这么吃吗？“小儿笑着道，“这是北九国流行的炙羊排，别有一番风味，只有我们这里有。“说着，脸上有一丝自豪。

小二又指着青花底的酒壶，道，“这酒产自华国，叫青酿，入口甘醇，回味无穷。“似想起了什么，叹道，“店里青酿所剩不多，也许以后都没有青酿了。“

赵白薇想到华国已经灭亡，那酿酒的人在那场战役中，会遭遇什么呢？

小二挺会察言观色，又指着另一盅红红绿绿的汤盅，上面依稀漂浮着桃花，不知名的绿色野菜，微笑道，“这菜叫春色，用桃花酱腌制鸡肉一天一夜，再用春天的野菜一起熬煮的，香甜软糯的鸡肉，汤汁鲜美，是微王早些年间研制出的菜肴，在昔日炎国很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赵白薇闻言，有一丝惊讶，暗暗对凌奕辰挤挤眼睛。那小二点到为止，伶俐道，“两位客官慢用，小子先行告退了。“

凌奕辰也没想到在幽国能吃到春色，笑着道，“没想到，这个月满西楼藏龙卧虎，收集了天下各式美食佳肴。“

赵白薇早已经馋得不行，先夹了一块鸡肉，那鸡肉都是剔了骨头，切割地大小均一的小块，她放到嘴里品尝，果真不一样的美味，她佯装生气道，“阿辰，我在王府呆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你居然会做如此美味的菜肴。“

凌奕辰温柔地哄着，“以后我做给你吃，我再研究新的菜肴，你第一个吃到，比这个更好。“说着，缠绵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她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脸不禁红了，掩饰地转移话题，眼睛滴溜溜转到台上，刚好看到那对双生子，修整后又准备上台表演。她连忙道，“快看，她们又准备表演了。“

凌奕辰识趣地不再说话，也看过去，内心却是又是甜蜜又是痛苦。

双生子这次表演的是说书，是讲一个落魄书生与官家小姐私奔的故事，情节婉转，引人入胜。

两姐妹表演得惟妙惟肖，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情感的细腻动人完全表现出来，让看众沉醉在故事里，月满西楼没有喧哗的声音，只偶尔有低低私语。

两人在月满西楼消磨了整个下午，却并不觉得腻烦，走的时候，赵白薇还很舍不得，嘟嚷着，“我还不知道结局，她们怎么不把结局说完啊。“

凌奕辰解释道，“如果今天一次讲完，就没人惦记着下次再来听了。“

赵白薇轻轻跺脚，“这些人太狡猾了。“

临走的时候，凌奕辰又带了两瓶青酿回宫，两人在清凰宫各自分别。

月上柳梢头，凌奕辰又来了清凰宫，这时，赵白薇准备入睡了，打着呵欠被凌奕辰带到了靠近桃花林的一处冷宫，夜色幽幽，圆月皎皎。

凌奕辰在月下，伸出手，相邀的姿势，赵白薇坦荡地看着他，伸出手，两只手叠在一起，他拉起她，纵身飞跃到冷宫的屋顶上。

头顶，是不言不语的一轮圆月，脚下，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地桃树，还有两个叠在一起的身影。

赵白薇有一种一览万物皆小的豁达，眯着眼睛笑道，“阿辰，这里可真不错，可惜没酒。“

凌奕辰从身后拿出两瓶青酿，洒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赵白薇一把抢过一瓶，扬声笑道，“原来你早有准备，不早说，该罚，罚酒一杯。“

凌奕辰大笑，“认罚，这么好的酒，罚我喝光一瓶都行。“说着，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酒。

赵白薇撇嘴，赶紧喝了一口，抿着嘴笑道，“罚你没得喝，只能看着我喝酒。“

凌奕辰耍赖，摇头道，“那不行，那不行，罚得太重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让这个夏夜突然之间生动起来。

酒入情肠，情更浓。

凌奕辰一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就放在离赵白薇的手不远的地方，但是他不敢，不敢破坏此时两人的气氛，酒喝了一口又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白薇说着话，赵白薇渐渐醉了，眼神有点迷离，说话也有点大舌头，她说，“阿辰，我问你。。。“

凌奕辰凑过去听，赵白薇却歪在了他身上，嘴上轻轻呢喃着，“你昨日跟师父。。。“话并没说出来。

但是，凌奕辰懂，他看着怀里睡着的女子，宛如一只小猫咪，他轻声道，“薇薇，你一直想问我的吧。“他不禁想起了昨日与林莫的会面。

林莫带领十万兵马围住了云昌，林莫没把握攻进来，凌华辰也没把握能打败林莫，凌奕辰知道那是林莫的威慑。

他和他在两军对垒的情况下会面，林莫直接道，“我是讨回一个承诺的。“

他风轻云淡地说着，凌华辰想起了当时从北九国逃回来的事情，心里在飞快地盘算着，当年他是承诺要回报林莫，但是。。。。凌华辰还没想好，林莫继续道，“你让薇儿离开幽国，从此我们互不相欠。“

凌奕辰一怔，他仔细打量着林莫，这个男人长途跋涉，不见一丝风霜，带着十万兵马，用掉一个承诺，只为要回一个女子，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内心却在问自己，“若是换做他，他做得到这样吗？“他突然间特别羡慕林莫，自己千方百计想得到的东西，却是林莫并不在乎的。

只是这一次，不同那日围困忘忧谷，于情于势，他没有理由不答应这个请求。

他的脸皮僵硬，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机械道，“成交，只是这两日不行，后天，我送她来这里。“

林莫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他内心的痛苦，轻轻道，“珍重。“

凌奕辰的思绪又飘回到眼前的赵白薇，他温柔地把她的发丝拢在身后，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底有一丝温暖，自言自语，“世事如棋。“他没有再说下去，抱起赵白薇跃身而下，推开冷宫的门，入目并不荒芜杂乱，虽简陋，却干净，看来幽国的宫人有每天过来清理打扫。

他把她放在床上，他自己则睡在床边的塌上，也许他也有些醉了，也许是因为她在身边，他一躺下，居然没多久就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天明。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睡一晚了。

第二天破晓时分，赵白薇醒了，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环境，并没有大喊大叫，她想起昨晚和阿辰在屋顶喝酒，那该是他带她过来的，她四下去看，便看到床下的榻上，躺着一个人，是凌奕辰，和衣睡着，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赵白薇看看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翻身轻轻下床，把薄被轻轻盖在凌奕辰身上。

她侧跪在他旁边，把薄被温柔地覆在他身上，她看到他紧闭的双眼，黑鸦鸦的睫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她的心中一动，他蓦地睁开双眼，正对上她的秋波，她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你醒了啊，这是哪儿？“

凌奕辰强忍住心中的冲动，笑着道，“就是昨夜的冷宫。“赵白薇已经站起来了，伸了个懒腰，回眸一笑，说道，“我们回去吧。“

凌奕辰眼神一暗，心中奔涌的潮水迅速退去，露出荒凉的沙滩，他站了起来，平静道，“你回清凰宫收拾一下，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出发。“

赵白薇点点头，上前一步，双眼亮晶晶，“阿辰，我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让我弟弟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凌奕辰沉默片刻，他本来留着赵坤还有其他用处，可是，对于她的请求，他无法拒绝，就让他任情一次。想到此处，他真心地笑了，柔声道，“当然可以。”

赵白薇的双眼更亮了，真心的笑了，“谢谢你，阿辰。”

凌奕辰暗想，但愿你日后看到赵坤，能想起我的这一点点好吧。

凌奕辰善解人意，淡淡道，“我跟林莫，约在黄昏，在云昌会面。“赵白薇真挚道，“多谢。“不知道为什么，赵白薇的内心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她不敢去想，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的凌奕辰，看着她的身影，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快步追上她，她停下来，诧异地看着他，他的笑容有难掩的痛楚，他那么温柔地说着，“薇薇，剪一段你的头发，给我，好吗？“他生怕她不同意，又赶紧道，“也许，以后我们都不能再见面了，留个念想。“

她拒绝的话说不出来，只得轻轻点头，取了剑，割下一股青丝，递给他，柔声道，“珍重，阿辰。“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奔赴各自的宿命。

幽国边界，颇显荒凉，没有人烟，只有茫茫不见头的青草地，长亭处，远远可见一身白衣的林莫，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坐在马车里的赵白薇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她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喜悦，深深刺痛了凌奕辰，他僵硬道，“快到了，我出去骑马。“赵白薇点点头，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终于到了，军队侯在一里之外，一人下了马车，一人扔骑在马上，夕阳染红了两人的脸颊。

赵白薇按捺不住，小跑着过去，她的影子覆在凌奕辰的身上，让他有几分幽暗，他眯着眼睛，想伸手，下一秒，影子离开，他又暴露在暮霭中。

他沉吟片刻，从马上跃下，看着她宛如一只归巢的小鸟，他缓缓地跟着走了过去，一步一步犹如走在荆棘中。

近了，赵白薇才发现林莫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是星野。星野靠在长亭的阑干上，戏谑道，“小白，你这一趟可大显神威啊。“赵白薇抿嘴一笑，不搭理他，只看着林莫，却不再如儿时一般扑进他怀里，只定定站在他跟前，喜悦道，“师父，让你费心了。“

林莫端详她片刻，觉得她甚好，便看向后面的凌华辰，客气道，“小徒顽劣，让微王费心了。“

凌奕辰凤眼一挑，暧昧道，“公子客气，这是本王应该做的。“

夹在中间的赵白薇，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一旁的星野大大咧咧道，“微王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我们就走人了。“

凌奕辰不以为忤，看着赵白薇，淡淡道，“我还有几句话跟薇薇说。“赵白薇莫名其妙，一路上不说，在这里还有什么要紧说的。

凌奕辰是故意要说给林莫听的，他走到赵白薇身边，拿出那条珍珠项链，，递给她，她一眼就看出这是北九国找到的那条项链，珍珠玲珑剔透，贝壳熠熠生辉，赵白薇不敢接，他固执得把项链递到她手上，深情款款道，“薇薇，收下它。今后不知相见是何时，不要拒绝。“

赵白薇的心中突然间也有了离愁别绪，她笑道，“谢谢你，我一定好好保管它，不让它蒙尘。“

凌奕辰又道，“薇薇，微国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说完，凌奕辰转过身，对着林莫道，“公子，薇薇就交给你照顾了。“

星野不耐烦道，“不要磨磨唧唧了。“

林莫心中有一丝自己都不明白的不舒服，莫名觉得那项链有些碍眼。他没有理凌奕辰，只是对赵白薇道，“薇儿，我们走吧。“

赵白薇连忙把项链收好，走过凌奕辰的身边的时候，她轻声道，“阿辰，珍重。“

长亭外，古道边，离人眼，暮霭沉沉。凌奕辰看着赵白薇越走越远，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他一遍遍对自己说，“薇薇，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呆在为身边。“夜色渐浓，他一直未动，眼睛的方向一直朝着赵白薇离开的地方，仿佛一尊石像，在等待爱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