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来了,却晚了那么久,晚过那么多人。
可这世上,真心到底是穿透一切的长风。
她也在桩桩件件的事情里重新认识章月回。
她无力地摇摇头:“别这样。”
章月回歪着头笑,还是那副无赖嘴脸:“我要成了瘸子,那都是因为你,你不能不管我。”
南衣原本眼泪都快要夺眶而出了,被他一句话激得连伤感都烟消云散,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我以后要是想跑了,你这条腿可追不上我,你最好给我平安无事。”
“你可不是这样的人。”章月回笃定道。
歪理真的没人能辩过章月回。南衣又无奈又生气。
“你到底治不治?”
“不治。”
“……”
南衣忽然上前一步,猛地夺了章月回的拐杖。章月回猝不及防失去了站立的倚靠,伤腿站不稳,只能抓着南衣的手,歪歪斜斜地往她身上倒去。
他的手不敢松开,否则便没了着力点,南衣趁势从腰间抽出一捆绳子,将他的手捆了起来,嘴上一边大喊:“骆辞!快来!”
骆辞立刻带着人从黑暗里窜出来,几个壮汉将章月回制伏住,南衣手忙脚乱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团破布。
大夫也背着医药箱一颠一颠地跑来了,顾不上地方简陋,几个人按着章月回,就地为他接骨疗伤。
南衣怕章月回反抗,紧紧捏着章月回的虎口。章月回放弃了挣扎,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她得意地对他炫耀不知哪听来的偏方,她说,虎口这儿有个穴位,按住就能镇静止痛。她仿佛就这一招,不管发生什么,浑身上下不管哪里痛,都习惯性地掐他虎口。
他觉得也不是每次都奏效,只是那只小小的冰凉的手,却给了他在这世上最后的家。
听得轻微的一声咔嚓,南衣感觉到章月回整个人都疼得绷直了,嘴里的布好像都快咬破了。
但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真是只有不听话的伤者,没有治不好的病。
……
章月回的伤腿被大夫用几片竹片固定住了,大夫还交代了,这条腿三天不能下地,南衣便像看犯人似的,牢牢地盯着他。好在这里已经离开沥都府管辖的地界,情况没有那么危急了,不必着急赶路。
章月回看着是落魄了,但归来堂到底痩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消息仍能传到他这里。
就在南衣离开片刻的工夫里,章月回手里已经展开了青州送来的密报,眉目凝重起来。
“鸦九已经查到了青州崖道观。”
骆辞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见东家神情严肃,紧张地问:“东家,您不会打算管这件事吧?”
章月回脸上舒展开一个淡漠的笑:“秉烛司的人,我一个个都去救,我有几条命啊?”
手一拢,纸笺揉成一个小团,随手一抛,正好扔进炭盆里。
骆辞松了口气。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四月廿二。”
距离涅盘计划还有两天。
青州崖道观是个不起眼的小道观,实则是秉烛司的据点。宋牧川借着他们炼丹的名头,多次少量买了许多硝石,秘密送往沥都府。
宋牧川做得极其隐蔽。原本章月回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金陵给沥都府送了一笔大额的交子钱,又借他的钱庄拆成了几笔小的,他才疑心为何沥都府要用这么多钱。顺着钱的流向,才追到了这个小小的道观。
宋牧川借了很多个名头买东西,道观只是其中之一,所有的东西汇总到一起——硝石、木炭、白糖……章月回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龙骨船竣工仪式那天,完颜骏和大部分岐兵都会上船,而宋牧川要将他们都炸死在船上。只有让岐人全军覆没,陵安王才能风风光光地回到金陵。
这就是涅盘计划。
可鸦九不知是得知了什么,直奔青州崖道观去查,那个小道观根本消化不了那么多硝石,雁过留痕,宋牧川这下是瞒不住了。
金陵就是个大筛子,什么消息都往外漏,完颜蒲若真是有点本事。
默了默,章月回听到外头南衣的脚步声在靠近,低声吩咐道:“嘴把严着,要是被南衣听到风声,她一定会往沥都府赶。”
骆辞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低头道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