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谢家一个个都是狠人。
南衣不敢再多看,生怕闹出一点动静会招来杀身之祸,匆匆离开。
——
沥都府的河边渡口,支着萧条的茶馆。
冬日里根本没什么人往来。
却有一个公子在漏风的茶馆里坐了好几个时辰,脸庞被连帽的大氅遮得严严实实,堂倌送热水时,只瞧见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
像是游离在这个世间之外,孤魂野鬼般的目光。
堂倌哪敢多看一眼,放下茶壶便躲到了帘后。
有条小舟在渡口停下来,上头走下来一个年轻男子。
骆辞匆匆走过来,附到章月回耳边轻言道:“东家,人跟丢了。”
章月回呷了一口茶,问:“都丢了?”
“那谢家的寡妇原本跟在甘棠夫人身后,但她发现了我们的眼睛,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引开了……山里的障碍物实在是太多,就跟丢了。”
章月回难得地蹙起了眉头。
岐兵不好没有由头大规模搜虎跪山,因为禹城军毕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旦打草惊蛇,双方鏖战,对沥都府的局势没有任何好处。
最好就是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对方的位置,一举歼灭。
半晌后,章月回抬手抚了抚额上川字。表情重新舒展开,嘴角淡淡笑意:“好麻烦的女人。”
骆辞清楚东家的习惯,他这么说,应当是动了杀心了。
“别动甘棠夫人,让这小寡妇死在虎跪山里吧。次次坏我事,烦人的很,”章月回将一锭银子留在了桌上,决定既然下了,他便没必要在这里等候了,“死她一个,无伤大雅,回头,就推说是山匪所为。”
骆辞当即便明白了,若是谢家少奶奶死在虎跪山里,沥都府便能借剿匪为名,派兵前往虎跪山搜山。
由头,这不就有了?
而此刻,南衣在回程的路上,满心琢磨着回去该怎么跟谢却山复命,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打心底里,南衣太崇拜甘棠夫人了。
在看到二姐秘密的那一刻,她是有所震撼的,与谢小六的快意恩仇、横刀立马不同,二姐毫不显山露水,拖家带口,以为只是个寻常家宅女子,裙摆之下却蕴藏有如此大的能量。
所以她要帮二姐守着这个秘密,谢却山到底是站在岐人这头的。
谢小六和三叔,说到底都不算是大事,他顺手保全家人,无可厚非,可甘棠夫人这事不小,那可是一支军队啊!
要是被岐人发现,二姐的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但她又要对谢却山撒谎,心里实在是没底。
要不——就说是跟丢了甘棠夫人?
她还得做得逼真些,受点伤,才好托词说在山里跌了一跤,所以跟丢了人的。
想到这里,南衣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想看看有哪个小坡适合跌跤又不至于伤得太重的。
不仔细看不打紧,仔细一看,竟被她发现阳光下有一缕若隐若现的丝线。
她若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踩中陷阱,成为瓮中之鳖。
南衣心中一抖——有埋伏!
她拔腿就想跑,但在行动之前,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她意识到既然此处有陷阱,附近也一定有眼睛盯着她,她一跑,那些人就得追上来。
逃跑,就是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敌人。
在谢却山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已经发现逃跑并不是遇事的第一选择了。
南衣装作若无其事地挠头搔首,在身上左右翻找,像是要寻什么东西。
一边翻找,一边说着:“哎呀,我的荷包落在甘棠夫人那儿了!得回去拿才行。”
南衣扭头往回走,脚步如常,心跳却已经跃到了嗓子眼。
每一阵风吹过,仿佛都带着拂面而来的杀气,令人汗毛竖立。不远处是枯萎的树林,向天空延伸的枝丫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手。
南衣往前走着,一边握紧了自己的右腕,腕上绑着谢却山送她防身的袖箭。
生命悬于一线,她高度紧张,大脑飞速地转动着。不管是谁设下的陷阱,无非是要抓她,或是杀她。
而她只是一个小喽啰,她并不重要,山里藏着的禹城军才重要。她应该只是撞到了这个杀局里。
她现在一路回到禹城军扎寨之处,向甘棠夫人求助,可以保得安全,但也会在那些眼睛前暴露禹城军的位置。
该怎么做?
如果是谢却山,他会怎么做?
躲在暗处,借刀杀人,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