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点哽咽。
“本来就没钱,因为我爸的病,家里欠的钱更多了。可那个年代,咱们老百姓除了种地还是种地,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没钱就没钱吧,咱们慢慢还!可谁他X的能想到,我妈在五年前也检查出来胃癌!”
仿佛在抱怨老天对他家的不公,又仿佛是一种无奈,老杨的话里不时地冒着粗话。
“没办法,再跑医院,继续凑钱给我妈看病,没钱就再借!可亲戚朋友都不是有钱的人家,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让我妈在家"搁担着"(土话:勉强维持的意思),吃点中药。”
“那贩毒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想通过卖‘洋烟’(我们当地对鸦片或者罂粟的称呼)给你妈治病?”
我问道
“咱就一个土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个,又哪有门路买卖‘洋烟’!”
“我是听老人们说,‘洋烟能治我妈的病’,就四处找种子。后来在山上X村找到一个人家有,也是为了给家里的老人治病才种的,我好说歹说才要到两颗种子回来种上!”
“就在我爸当初开垦的坡地上种着!一开始就两棵,长成后我学着山上那家人告诉我的方法给我妈用。不知道能不能治病,但我妈用上后,确实精神好了很多,胃也不再那么疼了!”
“我也听说过,‘洋烟’确实能治病!”
老杨听了点点头“嗯”了一声。
“种两棵应该问题不大吧?”
“可两棵哪够用,我看到真的能让我妈好点,就又找那家人多求来点种子。在第二年我就种了大几十棵给我妈用。”
我不太清楚种大几十棵‘洋烟’会受到什么惩罚,但我知道我们国家的法律规定一棵都不能种。
“是不是‘老公家’(老百姓对政府单位的称呼)发现了?”
我问道,
“不是,他X的是被人举报的。公安知道后,来了好几个人,让我全部拔了,烧了,还把我放到看守所关了半年!”
“那老杨你不是第一次进来?”我听了后疑惑着问道,因为听他说的,看守所关半年的事已经过去,不是这次。
“不是,老子差不多每年都进一次看守所,都好几‘进宫’了!”
我有点震惊,“就因为种几十棵‘洋烟’会每年都关一次看守所,还能这么处罚?”
“哼!”
老杨自嘲一声后说道:
“哪有这种处罚,是因为老子为了我妈每年都种。也不多种,大几十颗就够我妈用了!反正公安不知道就没事,知道了大不了就是关半年,值了!”
听到老杨的回答后,我心里很震惊。也许是为了父亲临终的那句话,让家境贫困的老杨为了母亲的病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事。但老杨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每年冒着被关进看守所蹲半年号子的代价,却只是为了治他母亲的病,或者说单单只是不想让母亲像他父亲一样承受那种病痛的折磨,就无视了这种代价。
五年了,老杨每年都在用他半年的自由来减轻自己母亲的病痛。这种被逼出来的常人无法理解的做法,就出现在我面前的老实巴交的老杨身上。不能说老杨做得对,可也不能说老杨不孝顺,只是这个简单的‘孝’字背后,隐藏着的是老杨那根本无法让人想象的付出。
“你哥知道这个事吧!”我也带着点哽咽问道。
“知道,但我从不让我哥到种‘洋烟’的地方去,我进了看守所,还得我哥照料我妈才行!”
“好样的,老杨!”
“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都无所谓,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我妈去承受我爸曾经的痛苦!”
老杨长出一口气后,神情不再显得那么激动,慢慢恢复了平静。
“眼镜,你看我有多大?”
我看着老杨苍老的脸和两边发白的鬓角,看着老杨有点佝偻的身子,再想想老杨慢慢腾腾的走路、说话的样子,猜测到:
“60多?”
老杨笑笑:
“看着老吧,52!”
我有点不相信,不过想想老杨的遭遇,做法,以及五年来差不多每年都进一次看守所,还一呆就是半年的代价,也就能相信他说的话了。
"出去后还种不?"
"种,继续种!只要我妈活着我就会一直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