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裴烈咧了厚嘴唇,涩声说道:“衙内适才为裴烈怒骂天地鬼神,俺都听在了耳中,怕衙内真个为了俺将天捅破,那岂不是罪孽深重?便与那阎王商量了,放俺回来,也好息了衙内雷霆之怒!”说完咧嘴嘿笑不已。
刘震岳闻言虎起脸来,抬手往他肥臀上拍去,只是落下之时,却已毫无力道,骂道:“溜须拍马学得便快,省了力气早点痊愈,也好出来为我挡刀!你且休息,我将此间之事处理了再来看你。”
刘震岳转身欲走,却被裴烈拉住了衣角,说道:“我也无甚事,便不要为难那使棍的。”刘震岳轻轻拽过衣角,说了声:“今日都依你。”便往阵前走去。
此时少华山、黄门山的八位当家都被绑缚在阵前,便连伤了双臂的陶宗旺并那昏迷不醒的马麟,都被五花大绑扔在阵前。史进、欧鹏等人虽心疼自家兄弟,却也只将眼闭了,不去看他。
剩余的三千喽啰,此时也都降了,扔了刀枪跪了一地,有些义气深重的,则开始在血泊中救治还活着的兄弟。只是缺医少药,往往看着伤处束手无策。刘思贤与韩世忠几人虽心有不忍,却不想越俎代庖,只等刘震岳出来主持大局。
来到阵前,刘震岳先是询问了一下己方伤亡,当听闻伤者二十,阵亡七人之后,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吩咐军中医士先行将己方伤者救治了,才在刘思贤的劝慰下,让医士去救治两山喽啰。刚要去祭奠一下死者,却被蒋敬哀声叫住:“衙内你行行好,与我三弟、四弟也一并救治了,便是要杀头时,我蒋敬也记得恁的好!”语声悲切,让刘震岳心中也稍有不忍,便央亲家翁玉龙先生亲自去看了。
二十伤者皆是坠马轻伤,无甚大碍,阵亡七人,皆是被史进、欧鹏这几个头领在冲阵时斩杀,祭奠了亡灵。刘震岳喊来黄振,吩咐到,此役阵亡之白马军将士,皆发放一百贯安家费,以后白马军中士卒都依此例!与刘震岳一同祭奠的黄振,本是一脸哀伤,此时听闻抚恤数目,立时便拜倒在地,代全体军士,谢过主公恩德。军卒舍命厮杀,求得就是一个封妻荫子,最怕之事,便是壮志未酬身先死,留下孤儿寡母无法过活。此时刘震岳定下百贯安家之资,足够五口之家生活无忧,再有军中同袍的帮衬,那便真的是再无后顾之忧!
经过救治,两山联军伤亡两千四百三十七人,阵亡者九百一十六,这幸亏救治及时,若是再耽搁,阵亡的数量最少还要再加五成。一千一百余白马军一次冲击,就干掉两倍于己的两山联军,而自身几无损伤,这让史进、欧鹏不由庆幸趁裴烈受伤擒下了刘震岳,否则再让他这马军冲突上一个来回,自己带来的这些兄弟便全部交待于此了!
裴烈无事,刘震岳便缓和了许多,火葬了七名白马军之后,特意下令让两山联军也将死难兄弟的尸身就地焚烧了,也好带回乡去,免做孤魂野鬼。
冲天的火舌,舔舐着一千五百多一个时辰前还鲜活的兄弟,两山联军与阵前八人无不痛哭!这条无名的溪流之畔,被这些人的鲜血染得艳红,在这火光的映照下,仿佛诉说着甚么。秋日午后的阳光,本应灿烂,此时却被阴云遮了,一片愁云惨淡……
溪水中洗去人马身上的血迹、尘土,适才还舍命搏杀的一群人,现在偶尔已经能有说有笑,因为他们同宗同源,都是华夏子民。他们有着想通的语言,想同的文化。
在刘震岳的授意之下,韩世忠、黄振、鲍旭几人亲自去为阵前八人松了绑,马麟此时早被玉龙先生救转过来,受了些许内伤,勉强可以走动。陶宗旺双臂之上被上了夹板,双掌之上裹了纱布,此时也已无碍。
韩世忠几人知道刘震岳的心思,只是现在他正在气头上,没有过来劝降的意思,几人便代劳了。韩世忠将此次延安府之事细细说与八人听了,听得几人即愤怒又羞愧,怒那刘光世仗势欺人,羞得却是自家被人当刀使了。
鲍旭现身说法,将自家前日里的遭遇和盘托出,讲到自己当日打了照面就想跑、和临阵挑人的丑事时,终于让几人脸上有了些笑模样,后来又讲到刘震岳不计前嫌收留自己,而且还收了自己手下的喽啰并家眷,让几人心中都有些羡慕。毕竟他们这两个山头,虽然在江湖之上赫赫有名,却也不敢应承山上的兄弟供养其家眷,作为寨中的主事之人,几人自是知道这一决定将耗费怎样浩大的一份钱粮。
黄振再将白马庄一应事物大体与众人说了,又将刘震岳的志向和盘托出,此时八人便已经有了归顺之心,只是刘震岳未有亲来,那层窗户纸便也没有捅破。韩世忠等人的态度,便说明白马军不会将自己几人怎样,几人便也安下心来,与韩世忠三人相谈甚欢,鲍旭不愧是个活宝,有他在,即便是心中郁郁的八人,也被时不时逗得哈哈大笑。
只有刘震岳看着适才刚刚烧过千多人的那片黑地,独自感怀良久,蓦然醒转后,不由失笑,看着已经谈笑风生的两山八杰,刘震岳感叹道:“天地不仁,当此乱世,或许自已也应向他们学学,将生死看得洒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