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可以吧。我派他出去,不过是想验证一下红袍僧的说法。”验证也成了构建预言的一部分,“据那僧人说,若是预言,你最好在对象弱小的时候实施,因为,预言术具有自我实现的能耐,所以咯,越是对大人物施加预言术,所需的代价就越高,实施就越难,而若是谁在弱小之时为自己驱动预言术,便是以后再变成大人物也逃不过预言的束缚。我不知道莱利斯是否找他预测过命运。”
“嘿嘿,你是看到罗柏的命运,才准备倒戈的咯,嘿嘿。或许那小子很小的时候就给自己预言了吧,我听说,他的杂种妹妹就是个巫女,是不是她预测的呀,嘿,他可知道自己要被砍头呀?”侯爵笑起来简直就是只粉色的大老鼠。
“我并不否认。红袍僧说,他被人施加了诅咒术,而后才被观测到命运。他说这是拉赫洛的意志,谁知道呢,当未来被拿捏,命运只有顺着结果倒长出根茎来,甭管根茎多么粗陋可笑。”
“嘿,你的和尚可预言到你成功拿下临冬城了?”
“并没有,考虑预言术的能耐,我禁止他观察任何与我有关的结果,实际上,我不允许他在任何火旁边。这种事情听着就可怕啊,我也从不让他靠近。大人,您猜猜看,梦行者丹妮思预言到瓦雷利亚毁于烈火,这样的预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简直无可想象。”
佛雷侯爵的新一任夫人款款而入,像受惊的小鸟,看起来忧心忡忡,她进门后对着公爵轻轻行礼,并不准备与客人攀谈。
她向瓦德侯爵递上了满满一壶温热好的果子酒,公爵闻到了甜美的果香和酒味,竟有些觉得胃口大开。他止不住再瞧了瞧侯爵夫人。
她穿着孪河城灰蓝色的披风,内里是紫色的蕾丝罩袍,一条灰色的丝绸长带将罩袍束缚在腰间,她本不是高个子,但在这一身装束下竟显得婀娜多姿,公爵觉得侯爵夫人的大屁股与饱满胸脯为此增色不少,不过苍白和惊恐的脸让他失去了所有兴趣。公爵发现她的头发仍未干透。
“这是我的第八位夫人,乔苏……”他有些恼怒,“我的好夫人,您叫什么来着?让我们的公爵好好听听。”
“乔苏珊恩佛德,大人。”她的声音在颤抖。
侯爵顺着夫人的屁股摸了过去,侯爵夫人受惊,但并未躲开,向公爵尴尬投了一眼。
“嘿,乔是我在九十岁生日的时候娶过来的。”他露出恶劣的笑容,“现在也已经怀孕了,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会再添个儿子。”
“大人您的福气让人羡慕。”公爵投了一个晦涩的笑容。
“我要是能多忍一会儿就好了。”他看着自己的夫人为他斟满一杯酒,“好夫人,您在这里我可没法和公爵好好谈话嘞。”他盯着夫人走出房间后,慢慢举起酒杯喝了半口,“艾德史塔克死得太晚啦,否则,我非得让凯瑟琳徒利给我续弦不可。嘿嘿,我倒要看看那小婊子什么反应,嘿嘿嘿。”
“她哪有选择呀,定会再给您生一堆小鳟鱼咯。”
“嘿嘿。”这时仆人进来,为他搬进了小方桌,一台燃烧起的小炉以及一把宽大厚实的座椅。公爵看着他们将酒壶放置在炉子上,又端上了各种水果,有黑莓、覆盆子、已被捡拾好的石榴籽、软糯糯的杏、切好的软黄桃以及就连公爵也不常见到的说不上名字的蔬果。另外一个仆人用麻布快速将地上的水渍覆盖擦干而后退出。
“公爵,我的好夫人虽然怯懦,但一丁点也不傻,你看,她为您准备了这么多呢。请坐吧,可不能让公爵站着和我说话哦。”
他示意一旁的仆人为客人添酒。
公爵坐下,举杯,轻抿了半口,温暖充满果香的热饮让公爵觉得颇为受用,便又小小喝了一口,“大人您的酒美极了。”要是不那么甜就更好了。
“嘿嘿,大人您喜欢就好。不过这些酒可比不上您说的故事哦。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说这话可不是因为供养大军吃力,赶您走哦。”
您可不是?“我很感激大人的资助。”他静静地看着侯爵,“冒雨进军可能有损士气,但比起回家,这些困难总会克服。既然已经收到了巴隆大王的残酷回信,我准备明日出发,或许会在盐场镇停留一段时间,毕竟,安排一万人的队伍跨过大海,可不简单。”
“嘿,对于你们北方佬,那是回家,可对于其他人就未必咯,不过,为了北方王国的安靖,他们应该也会提起士气,对吧,嘿!”
“大人无需担心。在这之后好一段时间都不会再下雨。”公爵做了一个坦然的表情,“不过卡林湾没有打通,我的好夫人还要拜托大人您照顾。”
“我已经照顾我那孙女好几十年了——嘿,我照顾得多好啊,看她肥肥胖胖的——让我再多养一会也不碍事。”瓦德侯爵吮着唇,又吞下一口热酒,露出不屑的模样,停留了一会儿又继续,“你说之后都不会再下雨?又是你那个和尚预测的?嘿嘿,真是个好和尚,我也想要一个,要是能预测永夏就最好,我可讨厌冬天啦,到了冬天就吃不到新鲜的果子,好马一匹匹倒下,子孙也一个个夭折,女人们不断哭泣,吵得人心烦……”他自顾自叙述,已忘了公爵还在旁。
“红袍僧说,他预测自明天起,河间地一段时间内都不会下雨,既然他已经预测那么准了,姑且再相信他,但我不会把这消息和士兵公布,明天若是雨停,他们会把这当做吉兆。”
“嘿,是的。”他忙声道,让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内容,“这和尚是个宝贝嘞。你得把他带到军中。”
“这红袍僧有些能力。可当我要求更多的时候,他就开始怂恿我烧人。为此,我一直犹豫不决。剥皮是漫长的恐怖,用火却是快速的恐怖。当人们经历快速恐惧后,很快就会丢失记忆,活人也无法感同身受,容易忘记,为了维持,就得不断烧……和谐的土地也终将变得不和谐,可剥皮就不同啦。”
“嘿,果真是恐怖堡公爵。北境在你的治理下,一定会安安静静,成为王国的屏障。”侯爵吞食了两颗黑莓,吧唧嘴,叹气道,“当我还年轻的时候,我最喜欢的是坚果,可现在不行了,一颗牙也不剩,有的时候,我看着现在的样,就觉得悲哀,好在,我同样喜欢吃各种水果,不过,得是软软的,皮薄的。哦,我告诉你,我还喜欢让小崽子们用各种果子给我酿酒。不再喝一杯么?暖暖的烫烫的。要是喝完,我得再找我的好夫人嘞,我没有牙哦,啃起来会让她满意的。”
“祝您愉快。侯爵大人。”
公爵在第二日清晨离开孪河城,迎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行军。路面被雨水侵蚀,几千士兵艰难跋涉。他坐着佛雷侯爵送他的一匹灰色骏马之上,骏马温顺稳重,让公爵非常满意。
在他两侧的担任护卫的名叫莱姆德和切洛,他的卫队长“铁腿”沃顿送詹姆爵士去往君临后,便轮着他们随侍左右。他们能力平平,远不足与莱利斯、沃顿相较,但好在很懂规矩,让整个队伍安安静静向着目的地出发。他们父亲是公爵父亲的卫队成员,他们能成为公爵的卫队成员,不过是平常之事。公爵不记得自己的爷爷,但莱姆德首次担任护卫的时候,很不懂事地说他的爷爷也曾为公爵的爷爷担任护卫。他后面的恭维公爵没有听清,便让沃顿照例给了他十鞭,之后他就懂事多了。和谐的土地、安静的人民。
红袍僧被公爵安排在了队伍的前方,与他隔着两匹马的距离。从后面看,红袍僧显得有些滑稽,他的黑灰色头发被以奇怪的方式紧紧扎起,用一根签子固定,膨胀的鼓包像是从后面长出来的大瘤子。
“为您而来。”公爵想到他曾说的话,他仔细回忆当时对话的情形,觉得对方只这一句就让他处于对话的下风,这是他不曾有过的感受。当时的僧人穿着一身已经完全洗掉了颜色的破布,细看才能发现,在脏污之下隐藏的确是红色。他的脸也很红,皮肤油腻粗糙,许许多多的小疙瘩遍布整脸,这意外让他看起来格外威武。
为什么是我?他当时想问,但他说出的口是却是“为什么不是史坦尼斯,我听说他接受了一个红袍女,还把自己的族徽给改了。”如果红袍僧喜欢卖弄,那他就可以说,“红袍女让史坦尼斯一蹶不振。”可红袍僧回应的却是,“我会帮大人做水蛭做不到的事,比如让海面平静,一路顺风,让船队将大人安全带到预想的土地上。我不如水蛭那样安静,但一点小小的动作可以收获更多,而且我知道何时适可而止。”
于是他让人把这个自称阿萨罗的红袍僧绑在了赫伦堡的鱼梁木上,鱼梁木除了那张显得无比愤怒的脸外,还有十三道漆黑流着血的划痕,据说,这代表戴蒙坦格利安在赫伦堡等待仇敌的十三天。
公爵让沃顿带着他的卫队,蒙上眼在十步之外一一向他投掷长枪,公爵承诺谁能够伤到红袍僧,哪怕一只脚一只胳膊,他也会赏赐一枚金龙——可最终无人能领得赏赐,甚至只有一根长枪刺中鱼梁木。那根长枪紧紧钉在红袍僧头顶三寸,鱼梁木伤口的红色汁液顺着长枪流下,一滴滴掉落在红袍僧的脸上和衣服上,让他看上去像个红魔鬼。他的卫队成员落下眼罩,一个个既是遗憾又是震惊。
旁观的还有勇士团,其中的一个小丑,以为自己可以命令公爵,在场疯癫地大声喊叫,“恶魔、恶魔,邪术、邪术,烧死这个恶魔!”,他的吵闹没有持续多长,实际只是突兀的一小会,他便被沃顿从一众勇士团的人群中拉出,而后被一拳击倒在地。沃顿拉着他的头发,好让他看向公爵,等待公爵下达命令。小丑在此时也不肯安静,仍在继续说着疯话。
公爵看着他愚蠢和令人作呕的脸和装束,命人将他脱光绑在十字架上,倒吊起来,在心树前剥了皮。这里不是北境,不用违反承诺。
公爵将阿萨罗放下来后,同意他留在自己的队伍里,当他终于冒失地提议烧掉心树和小丑时,沃顿和他北方人组成的卫队将手握上了剑柄,公爵只是用苍白的眼看着他。
“下一次你向我提议烧心树,我保证烧起来的一定是你。”阿萨罗点头表示顺从,于是公爵满足了他另一半请求,将奄奄一息的小丑架上了柴火堆。
这个异域的红袍僧就这样成功在他的军队中扎根下来,这一切充满了奇妙和不可置信,公爵一直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如果旧神和拉赫洛如此安排他的命运,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骑行在阿萨罗两边的是佛雷家的人,伊尼斯爵士和霍斯丁爵士。
在公爵眼中,伊尼斯是个卑鄙狡诈的人,但以一个统帅的标准而言,他比异母弟霍斯丁爵士优秀多了,霍斯丁不过是个长着肌肉的蠢蛋,所以公爵在任何场合都默认伊尼斯才是佛雷军队的统帅,以增强他对军队的实际控制力。敌人不会像铁王座想象那样脆弱,他需要加强自己和盟友的每一分力量。
大军行动缓慢,他们花了十日到达盐场镇。威尔罗尔科子爵已经高举剥皮人旗和他自己家族的黑底餐刀旗在营口迎接。
据说泰温公爵手下的恶魔们将盐场镇破坏得惨不忍睹,但公爵看到的是已修建完善的营地,还包括了很多空置出来的军营,等待陆续到达的玫瑰和狮子军。小镇中,只有少部分地方还保留了火烧遗留的痕迹,那些不过是黢黑不能使用的木头、黏结在一起的砖墙、破碎的瓦片。无论这里曾发生多少悲痛惨事,此地都已经部分恢复活力。公爵心中认可罗尔科子爵的工作成果。
罗尔科子爵是罗尔科家族的家主,直接向恐怖堡效忠,为他管理末江以西,孤山以东的广大领土,子爵手下另有数十个小封臣家族,公爵在大营中看到了属于这些小家族的部分旗帜。
公爵乘在马上向他点头,而后当先乘马进入军营,威尔随即上马跟随。道路两旁的士兵起立安静地注视他走过,他扫过自己的士兵,向前而去。
他的营帐不问可知,乃于万军之中。公爵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