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便让他进来,你们都听听,都听听。”
刘季微微坐起身子,向侧立于一旁的内侍示意。
原来,中央官署迁进洛阳城后没几日,负责城门守卫的校尉虞将军便奏报,说他有位来自旧齐国的老乡,在去陇西戍边的路上途经洛阳城,非要求见皇帝,说有要事面奏。
刘季平日起居的南宫之南门,与洛阳城的南门平城门相距仅十余丈,两道大门平时均由南宫南屯司马守卫,城门校尉的地位可类比宫门校尉,与皇帝法驾时有接触,地位颇为特殊。
大约是刚迁入南宫的缘故,刘季的心情不错,破天荒给了面熟的虞将军一个天大的面子,今天特意于禁中议事时召见他的这位老乡,齐地小卒娄敬。
不到半盏茶功夫,小黄门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带进了殿里,并报说,此人便是娄敬。
***
娄敬甫一进殿,众人皆不免惊愕。
大概是即将赴陇西苦寒之地戍守的缘故,他身上裹着件破旧羊皮袄,被洛阳城的热气一蒸,出了满头满脸的汗,顺着脖子往下淌。
刘季又惊又笑,扭脸问叔孙通,
“叔孙通,你来看看,这人怎么穿得比你还邋遢。
你们儒家到底怎么回事啊,要么就是宽袍高帽,成日里端个架子,要么就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难道就没个正常人吗?”
叔孙通连连摆手,
“陛下您此言差矣,我只是爱穿短衣,可没在大热天披着羊皮,您可别拿我同此人比。”
“怎么不能比了,这娄敬也是来自齐鲁之地、孔孟之乡,和你还算老乡呢。”刘季觉得可笑至极,不禁又揶揄道。
叔孙通苦着一张脸,
“请陛下明鉴,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便独尊法家耕战之理,以法为教,弃用儒学,儒家被排除在官学之外,处处受白眼。
后来,秦大公子扶苏倒是好儒,原本儒学复兴有望的,结果公子扶苏自身难保,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陛下您也知道。
幸亏我带着诸弟子们跑得快啊,否则早就成了秦二世的刀下亡魂了。所以,您也别怪我们行事怪异,我们能存活下来已是不易啊。
正好,赶上今天说到守江山的事儿,我这便给陛下讲讲所谓‘逆取顺守’的道理——”
刘季顿生不耐烦,及时打断了他啰里啰嗦的话,伸手指了指娄敬,
“叔孙通你先打住,先听他讲讲要奏的事。
你若实在憋得难受,便去北宫,把你那套大道理,给朕的皇子们开开课吧。”
听到皇帝如此说,堂下皆笑,又把目光都集中在了娄敬的身上。
他很年轻,一张晒得黝黑的面孔平平无奇,额上豆大的汗珠密布,开口却语出惊人,
“小人斗胆,敢问陛下如今定都洛阳,是打算以周朝为例,以期同样兴盛吗?”
刘季一愣,颔首称是。
娄敬顿了片刻,又大声说,
“陛下若果真如此,则天下倾覆之祸,近在咫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