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所载,魔世有两山夹上谷,二大丘居中,名曰平丘。
正值红月初升之际,红色邪光映照丘陵。月光所及,尸骸遍地,月虽红,不及血红。
不断的厮杀声淹没喘息,不时的哀嚎诉说惨烈的战事,以及既定的败势。
“哈……哈……”
鲜血顺着重刃流下,灌入膝下的土地。戮世摩罗大口喘息,外露的独目低垂,恍惚中神采涣散。
无可撼动的双足入眼,戮世摩罗缓缓抬头,对上一双睥睨的凛眸。
“很好的眼神。”元邪皇看着戮世摩罗,眼中虽有赞许,却如俯瞰蝼蚁,“你还能再战?”
质疑的语气刺痛神经,戮世摩罗深吸一口气,拄着逆神晃悠悠站起:“我还能……”
“砰”地一声,戮世摩罗不支倒下,但拼着摔疼的狠劲,他竟是又爬了起来。
“再……啊呃……”
逆神一歪,戮世摩罗再次倒下,元邪皇只是冷眼看着,看着他做无用功。
不知道爬起多少次,又倒下多少次。实力的差距有如天堑,纵有不屈的意志,终究也难以跨越。
大声喘了几口气,戮世摩罗不再挣扎,嘶哑着冷笑起来:“哈哈哈……”
他的笑声有些刺耳,元邪皇不悦地蹙眉,不明白他有何可笑:“笑什么?”
“几……招了?”
“嗯?”
“永夜皇……只用了一招。”戮世摩罗已无再战之力,不甘屈从地开启了嘲讽,“你……呃……不如她。”
听着他的挑衅,元邪皇没有生气,淡淡说道:“逞一时嘴快,只会让你枉断生命。她教你为王之前,难道没教过你,什么叫作臣服?”
“教过。”戮世摩罗艰难爬起,虽然模样狼狈,但他毫不在意,“她叫我好好检讨,下次多撑几招。”
“若你穿上魔之甲,也许能支持更久。”
“现在穿也不迟。”说完,戮世摩罗化出一个箱子,瞬间穿上魔之甲。
“若你有心杀我,魔之甲挡不住,所以一开始,我就没穿魔之甲。”戮世摩罗调整呼吸,气势随着战意再兴,“另外我也想知晓,如果不依仗魔之甲,我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感受到他的战意,元邪皇眸中闪过异色:“你还要再战?”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是修罗国度的帝尊,哪有不战而降的道理?”
“就算会死?”元邪皇审视着戮世摩罗,战至此时,他才开始正视这个小子,抛开他是俏如来小弟的身份。
“歹星难死。而且……”戮世摩罗持剑对准元邪皇,“这样才算全力以赴!”
“有气魄!”元邪皇给出一句赞赏,伸手从后背拔出一口刀,“你的决心,值得此刀!”
看到幽灵魔刀,戮世摩罗瞳仁一缩,手心溢出冷汗。但他是帝尊,是战场之上的表率,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修罗国度的信条。要让别人尊重,他必须值得尊重。
这一刀,他非接不可。
“万鬼枯血断魂荒!”
“九霄魔动坠红尘!”
双招交接,魔焰澎湃扫荡。全力以赴的一招,舍弃防御,坚守一代帝王最后的体面。
傲骨铮铮,宁折不屈。为了过往提携,为了当初周护,戮世摩罗、十万魔兵,今日纵死无悔。
『小子,修罗国度强者为尊,但是收服人心也很重要。今日他们要你的命,说不定明日,他们就为你不要命。』
“哈……”
就在戮世摩罗将败之际,一道雄浑的掌气飞至,纯阳罡气力挡盖世邪威!
“仗义,快走!”
“哈?”戮世摩罗一震,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向横入战场的人,“父……是你,史艳文!”
“快走啊!”史艳文运使纯阳之力,一掌轰向被他吸引的元邪皇,“纯阳一气!”
“你做什么?”戮世摩罗面露恼怒之色,恼怒之余竟藏不住急躁,“谁要你多管闲事!你走,我不要你救!我不需要你的弥补,史艳文!”
“就算你不认我,我也是你的父亲!我们是父子,是血亲!纯阳贯地!”
“父子……”元邪皇一时失神,竟被史艳文一掌逼退,“(血亲……)”
“呵呵呵……现在才讲亲情是不是太迟了?”戮世摩罗啐出口中的血,支着逆神挺直了腰杆,“这里是战场,我是修罗国度的帝尊!你要用什么立场,劝我抛弃我的将士?闇盟,还是中原?”
“仗义,别意气用事!留得一命,方能东山再起!”
“你认为我在意气用事?”戮世摩罗闭了闭眼睛,转瞬压下内心复杂的情绪,“错了,我很冷静,冷静得不能更冷静。众军听吾号令——”
“仗义!”
“停战投降!”
……
回忆到此为止,戮世摩罗看着满脸错愕的雪山银燕,冷冷粉碎他不切实际的天伦重聚之梦:“父亲死了,我亲手杀的。”
“我不相信,你休想骗我!”雪山银燕惊怒过后,倔强地瞪着戮世摩罗,试图逼出他的真心话,“你不可能杀父亲,因为你早就……”
“雪山银燕!”戮世摩罗厉声打断了他,“你还不明白吗?就算你的父亲能回来,你的二哥也不会回来了!”
雪山银燕猛地一颤,呆呆望着戮世摩罗。疼痛撕裂他的内心,让他惊醒——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原来……原来……”雪山银燕捂住双眼,凄哑的悲笑声中,泪水沿着指缝滑落。
“原来只有我……”雪山银燕擦去泪水,神情麻木地转过身。他没看见戮世摩罗脸上的复杂,也没注意背后他想要挽留的手。
“还做着一家团圆的梦。”
轻轻一句话,却比刀剑更伤人。同胞兄弟,自此分歧。究竟是谁不明白?谁才是天真的人?
戮世摩罗心中无力,伸出的手逐渐握紧:“银燕……”
人走,日落月升。
还珠楼外,忆无心望眼欲穿,等待归家的身影。她从日出等到日落,从希望等到绝望。
“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