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长辈并未对我讲过详细。”
瞧这年轻人也确是一面真诚,花非若便不纠结于此,续而问道:“迁家岭东后的生意,你父亲也没叫你打理?”
“没有。”
“为何?”
“那时我也还小,且当时岭东多有山匪,行商之途并不安稳,因而父亲每回外出都需经远绕路,行商一趟往往少则月余,多则半年,且为护我与母亲平安,我家时常迁户。”
“为何时常迁户?”
“据父亲说是商道多匪徒,怕遭人寻门。”
“你母亲何在?”
“母亲去年病故。”
“你成年后,你父亲也从未让你打理生意?”
“是。”
“依你看来,如今这条商船的生意,是你父亲当年金盆洗手的本意吗?”
洪真闻问惑然抬眼,有些不明所以。
然细细体会一番,又大约理解了女帝的意思——
阴商金盆洗手的本意是为求安稳,而他父亲这条商船行售诡物,此番更涉通敌之罪,桩桩件件无不将他家族置于死地,岂有安稳可言?
洪真沉默的片刻间,就在花非若的凝视之下,眼神逐而黯然。
“我也不知……”
“接下来我们就该说说这群维达人的事了。”
在他面前踱步良久的女帝终于折回了座中。
熏香青烟曳然一晃,静默的片刻间,洪真的心跳如擂鼓隆隆。
“你父亲虽不叫你沾惹家族生意,但告诉你的却也不少,你若细细回忆,想必也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你父亲从何时起与维达人有所勾连?”
洪真怔怔望着女帝,茫然惊骇,也不知所措。
花非若微微侧身靠住扶手,唇边不再留存温笑弧度,些许严肃的瞧着他。
“那群维达人并不傻,倘若不是早有联络,他们岂会在危难之际来寻你父亲以求庇护?”
“陛下,有关此番祸乱,罪民所知全都交代了,其他的罪民真的不知道了!”
“洪真!”
花非若一声厉喝,洪真骇然定神,一时身子也不颤栗了,直僵在了椅中。
一声厉罢,花非若又还是归复了一面平静,逐字平泊道:“你当明白只要朕一声令下,你或就此免于牢狱之灾,亦或押返狱中等候刑审,然罪名一旦审定,你则定与族党弃市街头,待尘埃落定之后,你纵有冤屈也只得雪藏。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陛下……”
洪真泫然欲泣,一时哽咽也踌躇着说不出话来。
“莫非,此番劫巡礼大船之事,你父亲也有参与?”
“不!父亲绝无参与此事!”
见他激动了起来,花非若反倒温和了下去,任他喊叫着吐露实情。
“陛下……我父亲一心只求安稳,绝无可能参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说话间,这个年轻人的眼泪便已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喊罢这一句后,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还有一件东西你该看看。”
洪真擦去一把眼泪,乖乖听候吩咐。
“在你左手边,绢布下面。”
洪真依言掀开手边绢布,那快漆黑的枕骨赫然映目。
看见枕骨的一瞬,洪真显然被吓住了,恐惧而惊震,提着绢布的手也霎时抖作一碗水,良久后才失神的看向了花非若。
“此物也是从你父亲置物的箱中取出,就与桌上物件同置一处。”
洪真不语,手无力的慢慢搭在桌沿。
“说说吧,自你叔父死后、你父亲金盆洗手的这些年里有哪些令你在意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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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独审了洪真近一个时辰,期间云凌始终静守帐外,曾几回听见帐中那人叫嚷,然他久事宫中颇懂规矩,未听得女帝唤令便不可轻易入帐,至多只是在外警惕罢了。
花非若掀帐而出,云凌见之立马落跪行礼。
“你去告知统帅,此人自今日起便留在营中,好生安顿。”
“是。”
花非若稍止了止思绪,罢了云凌的礼,待他起身后又稍稍留神瞧了他片刻。
这司常掌令的模样很是清秀,且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柔态,若非双手执有厚茧,且有丝缕戾气傍身,他简直就像是戏楼里的小生,亦或是未着粉墨的花旦,是个任谁看了都会留上两眼的俊郎。
此人大约与原身女帝关系要稍密切些,因而瞧着有些熟络,便不免惹得他有些好奇。
且身为女帝近身护卫,他却为何要戴着半截面具,此事思来应当并不符于宫礼。
花非若一时好奇心起,想开口问他面具,却忽然间思海里依稀浮起了女帝原身模糊的印象——这面具于云凌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之物——于是又打住了念头。
被女帝一直盯着瞧,云凌整个人都局促得僵住了,手心隐隐冒汗,怯然问道:“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花非若愕然收神,才发现自己已失礼的盯了人家半天。
“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