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开始涣散，仿佛自己第一眼看到这座城市的那天又一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天方市真的是一座大城市，在这之前，城市之大，在陈岩生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粗浅的想象。

他在来之前，听说城市里有数不清种类的干净食物，有将变异生物隔绝在外的高大围墙，有为人类提供温暖舒适住所的高楼大厦，甚至还有靓丽时尚的各种用具。

他本该与其他的强派生一样，看到城市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习惯了在水洼边玩耍的孩童，突然有一天看到了大海那样，由衷地发出赞叹与惊讶。

然而，这些却不是陈岩生对这个城市留下的第一印象。

搭载陈岩生的运输机在天方外的驿站做了简短的停留，因为需要更换一个模组。

这个驿站位于天方的高墙之外——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辐射改造区，这儿有人类活动，用着最粗糙的工艺对被污染的土壤进行改良。

他们穿着薄薄的一层防护服，肉眼看过去，这层防护服都不一定具有保暖的作用。

城市与变异生物之间有高大的围墙，而这些人与变异生物之间只有这层薄薄的防护服。

陈岩生没有被允许下机，因此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靠着舷窗，注视着窗外的一切，注视着那些形容枯槁的人，还有远处的几具裹在破碎防护服里面，看不出形状的肉块。

运输机的工作人员正在更换模组，整个机舱里就他一个人。

因此他听到机舱里传出一点声响的时候，他转过了头。

正好看见一个人正悄悄地钻进机舱，两双眼睛对视在了一起，这是陈岩生无法想象的一张脸，让他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说不清是怕自己喊出来，还是吐出来。

他面容憔悴，一块巨大的伤疤覆盖了他的左脸，伤疤恐怖的走势一路撕裂到他的脑后，带走了他左边的鬓发以及左耳。

那副龟裂的眼镜，由于只有一只耳朵苦苦支撑，在他的鼻梁上摇摇欲坠。

眼镜背后浑浊的眼珠，正恐惧地四面张望，害怕刚才的动静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单薄的服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被风干地贴在了身上，像是他本来的皮肤一样，勾勒出他佝偻瘦小的身形。

他站立不稳，必须靠双手拉住机舱座位的靠背才能勉强保持住平衡，陈岩生看见两个扭曲变形的手掌，以一种奇怪的形状抓着座位的靠背。

对方伸出一根已经无法伸直的手指，竖在唇前，示意陈岩生不要出声。

“不要叫，我求你了，不要告诉别人……我只想活下去……只想活下去……”

让陈岩生意想不到的是，对方竟然哀求起来，他浑身止不住地战抖，被撕掉了下眼睑的左眼，枯萎而绝望。

他们四眼对视，经过了数秒钟的时间，陈岩生点了点头。

“谢谢”，那人道了一声谢谢，眼睛在陈岩生的身上打量了一番，露出了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你是到天方学院读书的？强派生？”

陈岩生没有说话，但是对方已经从他的眼眸里读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