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曾想象过那场景。
一个行将就木、面目狰狞的老太监颤巍巍地扑向一个小少年。
“别跑啊~~”
如果那样,自己要不要跳出去救人?
不救的话,过不了良心这一关;救的话,估计好说话的顾大官人就会剁了自己。
早知道就不该来,现在后悔也迟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服侍皇帝的人怎么可能面目狰狞?皇帝没有那么重口味。
堂鼓一声一声的响,一下一下地敲动人的心弦,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曲笛声悠扬,明明笛师就在晏珣跟前不远处,乐声却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假山花圃间挂着粉红色的丝帐,地上铺着厚厚的红色毯子,蜿蜒而过的小溪都是一片红晕。
野战,原来是在园林中。
堂鼓声、曲笛声,再加上琴、瑟、云锣合鸣。
红色毯子上,全副妆容的戏子在唱,不远处中贵人在和……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唱到这句,戏子一个亮相,扑倒在中贵人怀里。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毫不意外地开始了。
晏珣在假山的角落里铺陈笔墨颜料,旁若无人地投入到艺术的世界中。
对于红毯上的人来说,周围的乐师都是木偶,那个画师自然也是。
观察了一会儿,晏珣的眉头紧皱,神色有些苦恼。
那位中贵人年纪不大,约摸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清俊中带着一丝阴郁……与其说是一个内侍,更像一个书生。
但这位传闻喜好美人和秘戏图的中贵人实战经验似乎并不丰富。
场面有些凌乱,戏子想配合又不知该如何配合,想来也是没遇到过这样特殊的贵客。
晏珣的画笔停顿了一瞬,继续画。
……模特有了、场景有了,剩下的他不会自己发挥吗?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画手了!
过了没多久,乐声戛然而止,红毯上的暴风骤雨也停止了。
中贵人似乎很不高兴,喝了一声:“滚!”
随即,一个酒杯“哐当”地砸到了晏珣的脚边。
晏珣神色不变、手下不停,头也不抬地继续画。
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画师,钱已经收了,就要好好画!
戏子已经吓得抱着衣服连滚带爬地逃走,乐师们也战战兢兢地退出……晏珣还在画。
中贵人神色恼怒,以为晏珣假装听不见他的话,在故意冒犯、顶撞他。
这几年,他见多了各种鄙夷的神色,尤其是读书人……
呵,读书人!
谁曾经还不是个读书人呢!
“耳朵聋了吗?让你滚!”中贵人生气地喊道。
他此次来扬州,是查盐政。促成此事的,是小阁老。
可是现任两淮盐运使是裕王的人!
小阁老是严阁老的儿子,裕王是谁的儿子?严阁老年纪大了,裕王却还年轻。
这种得罪人的事,司礼监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他阮瑛的头上。
不能不查,也不能真的查,还不能让皇帝觉得他太早投向储君。
那么适当的自污就很有必要。
阮瑛这头正烦恼,今天偏偏没能成事,更令他心火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