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果抬起头:“为了我们娘俩的生活,我必须要去讨债了!”
几天后,白子林终于开机。丁果去要钱了,也要来了,只不过少得可怜。
刚拿到的拆迁款,原先承诺的一人一半没有,三分之一没有,还完共同债务余下的平分也没有,白子林以已经投资手中没有闲钱为由只答应给丁果十万,并命令她限期搬离他们的家。丁果特别无语,先不说六年多的青春,也不说她为白家生了一儿一女,更不说她独自一人承受的持家、育儿的辛苦和委屈,就只说为了小苗以后的生活保障,白子林也不应该就用这点钱把她打发了。
丁果回了白子林一句话:“我不同意现在的财产分割方案。”
痛定思痛,带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带着杀身成仁的决心,从嫆嫆决定硬着头皮回家一趟。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几袋韩国零食和一盒化妆品,不用想,丁果婆婆肯定又去了趟韩国回来了。从嫆嫆正襟危坐,恭候着爸爸将她那还在气头上的妈妈请出卧室,并且在她对面沙发上坐稳了,她才将手中的一张借条放到了妈妈面前。妈妈梗着脖子没看,爸爸看了,只一眼,便拼命地使着眼色让从嫆嫆拿回去。
从嫆嫆盯着妈妈,倔强的表情与妈妈如出一辙。“我今天就搬走。之前爸妈给我的嫁妆钱当我借你们的,以后有了钱我肯定会还。我没出息,连个未婚夫都留不住,也没脸再在你们面前晃悠,看不见我,妈妈也能少生些闲气。”从嫆嫆说完站了起来,再看一眼妈妈,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不看从嫆嫆的从妈妈这才有了反应,压低了声音指使着从爸爸去问从嫆嫆这个那个,从爸爸不敢惹,往返几次去传话,遇上从妈妈不爱听的他还得利用路上的那几秒钟的时间给加工一下,但还是没少挨呲。等问到从嫆嫆打算和隋靖怎么办的时候,从爸爸连词都组好了,恨不得编程一样将这些话输进亲闺女的脑子里,可她倒是回答得很干脆,近三十年从来都没这么干脆过。
“嫆嫆说,她和隋靖彻底分手了,再没有复合的可能。她在学校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老师们不关心她和隋靖的八卦。她也没有觉得丢脸,毕竟男婚女嫁得两厢情愿,分个手也正常。她和隋家已经不联系了,联系了也没意义。她离开家不是和你赌气,是为了独立。借咱们的钱不是已经花光拿不出来,而是想买套小房子住。”从爸爸说话的时候表情一直呈现出一种非常颓的状态,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没用的东西!”从妈妈骂完立刻换上了一副认命的表情,向从嫆嫆的方向抬抬下巴,说,“你告诉她,我不同意她买房子。一个女人家买什么房子,早晚要嫁人,她买了,以后的婆家就有理由不买了!去,跟她说!”
从爸爸得令,跑去一字不差地传了话。这次从嫆嫆没有回答一个字。
“她说什么了?”从妈妈问。
从爸爸回答:“啥也没说。”
“啥也没说你回来做什么?去,告诉她不要回避问题,不听话就让她把钱交出来,我不借!”
“何必呢,自己的闺女……”
从妈妈一瞪眼,从爸爸立刻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统共不到百平方的房子,客厅与从嫆嫆房间最多十米,从嫆嫆怎么可能听不到从妈妈故意抬高嗓门说的话。她仍旧没有反应,只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在合上行李箱的那一刻立刻起身,绕开立在门口一脸为难的爸爸,将手中的银行卡放到了母亲面前,顺手将借条拿了回去。
从妈妈立刻火冒三丈,也顾不上腰伤,指着从嫆嫆又开始陈述她那些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譬如,她生从嫆嫆的时候有多辛苦;因为嫁了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在他下岗的时候过得有多艰难;付出了多少心血让从嫆嫆好好学习可她却并没有天天向上;再譬如谁谁谁家的孩子年薪百万开着豪车,给妈妈买的珍珠项链比人眼珠子还大;谁谁谁家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是博士后,让他们那小学没毕业的爸妈比她这位正儿八经师范毕业的高材生还要傲气……
从嫆嫆静静地听着,这些话她已经听了很多遍,小时候几乎天天,长大了是隔三差五,近几年倒是少了但时不时地也总能听到。以前的时候,每听一次,从嫆嫆就会被打击一次,每被打击一次,她就会矮上几分,以至于,自懂事以来,她觉得从来都没有走在地球表面过,一直都在钻地洞。
从妈妈已经说了快五分钟,这次有新鲜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小区有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猝死在家中几天后才被发现,工作好有什么用,职场精英又有什么用,一辈子孤孤单单的,没丈夫没后代,对她那双失孤的老人来说就是天大的不孝!
从妈妈对从嫆嫆是独生子女这件事有种近似变态的焦虑,以前是暗中焦虑,现在因为隋靖的失踪终于还是摆到明面上来了。从嫆嫆明白了,原来不止孩子没有安全感,恋爱中的年轻人也没有,婚姻中的付出者没有,拼搏在职场的打工人更没有,现在,垂暮之年的与孩子们越行越远的老人们也一样没有。
这是挺悲哀的一件事,但这是社会现象,是从嫆嫆一介草根改变不了的。
从嫆嫆依旧礼貌地等着妈妈十分钟长篇大论暂时告一段落才插话。她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些韩国特产,说:“妈,别总是暗地里羡慕丁果婆婆了,你可以学学她,今后的日子,好好为自己活吧!”
从妈妈直瞪着从嫆嫆的眼睛突然就变了,直到从嫆嫆的身影消失,她还没有缓过神来。
地表的空气真好,从嫆嫆竟从来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