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魔鬼在笑。
白归一看着苏星河,整个人都魔怔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苏澜,苏澜——”
苏星河看着他,却只是笑,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他浑身的血液在流淌,身上的鳞片在逐渐褪去,却从鳞片的轮廓中浮现出金色的光芒,然后那里就有血液渗出。
苏星河浑身发抖,身上像是被千刀万剐,可是他脸上仍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小鹿,你抱一抱我——”
白归一哭道,“我怕你疼,我不敢——我不敢——”
苏星河却扑过来,将自己埋在他的怀中。白归一手足无措,想抱不敢抱,不抱又不能。
他擦了擦眼泪,担心一点儿泪水滴在苏星河身上,都能让他的痛苦多一分。
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他昂头,再昂头,语无伦次叫着苏星河的名字。
苏星河的忍耐力到达了极限,“你帮我解脱了吧。”
白归一直摇头,“苏澜,你再——再坚持一下,我找办法救你,我救你——”
“够了。已经足够了——不敢再贪心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还要带你回家的——我说过的,我说过的——”白归一泣不成声。
“我求你了,真的很疼——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苏星河朝着他伸出手。他的手上都是割裂的伤,皮肉一点一点往下掉落,整个鲜血淋漓的,无比触目惊心,白归一只看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苏星河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摸到了鹿鸣,他想要去拿,却实在握不住,于是剑就掉在了地上,“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你为了我,你为了我——哪怕多留一时半刻——”白归一无比绝望。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继续让苏星河承受着凌迟之苦,还是该咬一咬牙,狠一狠心,将他彻底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拿起了鹿鸣,却是只拿起片刻,就又丢在地上,不住摇头。
这一刻,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该怎么办?
他该往左,还是往右?
如果,当真无法同生,只能共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去做。
可是来生呢?
苏星河灰飞烟灭,哪怕有九世图,他又能如何?
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以后,只是一了百了。
万法归一,万法修的都是放下执着心、分别心和妄想无明这三大障碍,达见相非相,见有非有,见空非空的空明境地。
也就是归于自性,归于佛性,最后又归于心,自己的真如心一念之间即生万法,生出宇宙。
他是归一,可又该让一切归一吗?
他的执着心,他的分别心和他的妄想。
白归一拿起鹿鸣,这一次,无比决然,将它刺到了苏星河的心口。
苏星河心口一凉,浑身一震,却是一切都了结了,他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看着白归一,神色一片慈悲,像是一尊寺庙里的神佛。他张了张口,像是叹息,“我爱你,归一——”
然后,他看到白归一拿起鹿鸣,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他想阻止他,他想告诉他,人间已经变得这么美好,我不要你下地狱来陪我,我不要你同我一起,骨肉烂在黄泉河畔,灵魂在无间地狱里腐朽。
你要好好的,一生一世都要好好的,把我记在心里,然后重新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人生。
若是你真的死了,连你也死了,这个世间,可还有我存在过的证据?可还有一个人,会这般心心念念着我。
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
像是做了很长一个梦。
很长很长。
长到从鸿蒙之初开始,到时间的尽头结束。
他终于醒来。反应了很久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龙渊府,观澜堂。
然后,那一日的一切突然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没有丝毫伤痕,更没有鳞片。
苏星河觉得他一定是在做梦。可是,怎么只有自己?
“归一——”他光着脚跑出门。
正是子夜。有人一身素服,在木香花架下燃烧纸钱。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
是苏明伦。可怎么会是他?他心一沉,惊讶变成了不安。
“归一……他呢?”
苏明伦心虚不答,脸色无比黯然。他侧过头,抽了抽鼻子。
苏星河看他这样,心里更是没底,“他……呢?”
苏明伦知道他不好糊弄,这事情缩脖子是一刀,伸脖子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他动了动麻木的嘴唇,“他的情劫,到底没能渡过……”
苏星河难以置信,胸口剧烈起伏,不安在心头剧烈扩散,沉甸甸的,像是黑云压成一样要把他压垮,口中毫无意识喃喃着,“什么叫没渡过?不可能的——苏明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事开头难,说话也一样。苏明伦接着开口,“今日……正好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