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昂沉默了。
兰重楼也有些忧心,“此事,想必很是棘手。”
莫随风道,“人都来了,说什么也要尽力而为。”
语毕,他率先走了过去。
一路行过去,莫随风看到下面的湖水里竟然还开着白色的莲花。要知道此时已经八月初,北方的天气早已经湿冷,怎么还能让莲花开放?可那又的确是夏日才开放的莲花。白重九就坐在湖水中央的水榭之上。
有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吹得白色的纱幔不住翻飞。他就坐在繁华丛中,依旧一袭白衣,头戴玉冠。身处繁华,却没有被繁华吞噬,反而让背后的繁华黯然失色,自己犹如众星拱月般,说不尽的清贵文雅。
这身气度与风华,不仅让莫随风与兰重楼心折,就连眼高于顶甚少服人的苏子昂都暗自惊叹。
在没有见过白重九之前,兰重楼与苏子昂想象过他的形象。兰重楼以为他会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中年男人,端的是睿智深沉,不苟言笑。
苏子昂也认为他应该是一个精明且市侩的商人面孔,万万不会这般年轻,且如此风华太盛,一股书卷气与清朗之风。
这其中的反差,让苏子昂落座后久久难以回神。
“一曲《嘉鱼》,三位贵客可还入耳?”白重九头也不抬,手下依旧抚琴,只是换了一首《兰语》。
“先生一曲,绕梁三日。”兰重楼道,“是我等俗人扰了先生雅兴。”
莫随风道,“我等何其三生有幸,闻听此等天籁之音。”
“过誉了。只是不知三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白宗主料事如神,怎么会猜不透我们的来意呢?”
“苏宗主此话差矣。我即使将世间万般事都算计尽了,可在有些事上求人的对方不开口,难道要我被求的上赶着示好?”
兰重楼道,“就是这话。此次登门毕竟有求于先生,是以该我们该略表诚意才对。”
莫随风心知兰重楼与苏子昂与白重九身份相当,都为一门宗主。求人一事到底需要低声下气,仰人鼻息。苏子昂是个桀骜不驯、宁折不弯的刚烈脾气。要他前来已经是为难,而他的表现也说明了自身的态度。反观自己与他们不同,本就是晚辈,所以这求人一事,莫随风只能当仁不让了。
“白宗主,想必您已经有所耳闻各大世家门派中人手臂被焚伤一事。”莫随风称呼一改,由刚才的吟风弄月就变为了公事公办了。
“不用耳闻我就知道。”白重九唇边扯出一抹冷笑,“我亲手下的‘残念’,这样的下场又如何不知。”
“白宗主敢于承认,这真是勇气可嘉。”苏子昂这话略显刻薄了。他本来还同情白纸门十三年前发生的不幸。可一见到白重九这倨傲冷漠的态度就有些不忿,于是话也毫不留情了。
“明人不做暗事,我为何不敢承认?”白重九第一次抬眼。手下拨了一个长音,只留尾调回响不绝。
兰重楼皱起了额头。莫随风也心惊了一下。两人从这曲调中听说了几分凌厉之态,于是心悬了起来。
“暗自里下了这么阴狠一招,你还说自己光明正大?”
白重九垂眼,继续抚琴。手指却急躁起来,将《兰语》的清雅悠长的气氛都破坏了。
“凡事都讲究一个因果。苏宗主可否告诉我,那些人为何中了我的‘残念’?”
苏子昂被问到了,咬唇怒目不语。
“那群强盗若不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怎么会中了‘残念’?”白重九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凌乱的心绪,“当然,苏宗主当年不在场,不明白前因后果也情有可原。那就有劳我给三位解释一下。当年我提议每个门派可带走一箱金子,用于被舍弟归一盗走财物的补偿,前提是息事宁人。可结果呢?各大门派不仅屠了我白纸门一百三十二条性命,还把整个白纸门的财物洗劫一空。”
兰重楼叹气摇头。莫随风看着白重九蓦地有些心酸。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现在不过只要他们还钱,还没有开始让他们偿命呢。”白重九言辞犀利,态度咄咄逼人,说到此处看着苏子昂笑了起来,“苏宗主,和那些丧尽天良的歹徒比起来,好像是我这个受害者更悲惨一些吧?怎的只听您为他们鸣不平,而没有为我白纸门说几句公道话?”
“苏宗主不是这个意思。”莫随风立刻出面,挽救摇摇欲坠的局势,“还请白宗主见谅他的词不达意。”
“半个月前,月长君也是在场的。难道当时我没有提醒过大家还债么?我没警告过他们后果自负么?”
莫随风干巴巴道,“白宗主是说过这话。”
“你们都以为我不过是一句空口威胁,所以不当真?还是说那些金子的诱惑就这么大,无一人舍得归还?”白重九缓和一下咄咄逼人的态度,转而道,“其实我白纸门也不缺那几十箱金子,不还更好,用来买命,还省的我亲自动手。”
兰重楼道,“若是——若是真的不还,该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兰宗主不是都看到了么?碰的金子越多,‘残念’的威力越大。轻者每日一寸,最多可活一年。重者每日三寸,不出三个月。”
“你——”苏子昂刚想说什么,却被兰重楼制止了。他深知这位仁兄的脾气根本不适合前来做说客,只要一开口肯定让事情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