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人贩子?”
“难道你现在的境遇比被人贩子卖掉要好一些么?”白重九接过那玉锁看了看,“你这玉锁当不了那么多的。而且,你以后能挣回来赎它的钱吗?”
少年有些犹豫,“那你需要两个人吗?”
“不,一个就够了。不过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想买回去一个看不见的人。”
少年立刻把系着眼睛的白布解开,一双灿若晨曦的眼睛就显露出来。
白重九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有这双灵动明亮的眼睛。里面像是沉沦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星光,让人一看就深觉惊心动魄。
“我眼睛能看到的。”
“既然能看到为什么把它们蒙起来?这样岂非不方便?”
少年一脸神秘兮兮,“我这双眼睛一到晚上总是能看到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东西其他人都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周围的人都说我是个怪物——”
别人若是如此,肯定会觉得极其苦恼,他却洋洋得意,犹如被奉为神明。
“所以你就把他们蒙起来了?”
“也不是因为那些人的话。我只是觉得那些东西来来回回的让我总也无法好好睡觉,只好蒙起来了。”
白重九吩咐掌柜的一声,然后对那孩子道,“你跟着他过去,把自己洗干净,然后换一身新衣服。等一会儿就跟我离开这里。”
“这么快?我还没有和孟尝——”
“不需要了。我会吩咐伙计给他八百两银子,也会给他叫个大夫。”
“可我想——”
“你还想要过现在过着的生活吗?”
“不想。”少年摇头,很快又道,“可我也不想孟尝再过这种生活,我们发过誓的,要同生死,共富贵。”
“你只有自己先过得好了,才有机会让身边的人也过得好。你说是么?”
少年顿了顿,似若有所思,缓缓点了点头。
白重九似乎显得不近人情了,“我马上就要走,恐怕等不了你来回奔波。”
少年咬唇不语,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改变人生的机会不多,你真的要放弃吗?”
很久,他摇了摇头,神色黯淡了几分,跟着掌柜的回到了后院。
白重九叫来朝奉问起他的情况。
“这孩子啊,在这一片可远近闻名的小混混,偷鸡摸狗,打家劫舍之事没少干。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两个人在一起没少惹事生非——”朝奉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压低嗓音问,“这位不会是二公子吧?”
白重九手指描摹着玉锁的纹路,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他就是猜到了他的过往并不光鲜亮丽,所以才要彻底将他与过去割离。不是他不近人情,实在是他有自己的计较。
就这样,他带着白归一回到了白纸门。
回来的第二天,他去看他,他却像只狮子一样在发怒,桌子上的杯盏碗碟都朝他丢去,发疯一样大喊大叫,“你骗我,你骗我。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孟尝——”
“我骗你什么了?”
“那个老头说我是他儿子,你是我哥——”
“我何时说过不是了?”
“你——”刚回家的白归一满脸委屈,将眼泪胡乱一抹,“你一个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儿——”
“你既然想当个书童,就安心当个书童也行。”白重九坐下,“就先从研墨开始吧。”
“我要离开这里,我才不要继续待在这里。”
“你可是把自己卖给我了。”
“我把八百两银子还给你。”白归一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满脸局促不安,“我先给你打欠条。”
“你还去偷去抢?我就是给你十年时间,你身无长技,怎么赚回来?”
白归一沉默不语,看着白重九在纸上写着什么,有些好奇,“你在写什么?”
“白鹿。你的名。”
“真的吗?这才是我的名字啊。”他不好意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原来是这两个字。我以前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认字——你真厉害啊。那旁边这两个字呢?又是什么?”
“归一。这是你的表字。”
“还有字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字是什么用处呢?”
“字表其德,彰其志。我的字是重九。一来,我出生于重阳节。二来,九九归一既相和数理变化,又有无上玄妙。”
“怎么一个玄妙法呢?”
“九九归一说的是周而复始的意思,是一个由起点到终点、由终点再到新的起点这样循环往复,以至无穷的壮大过程。”
“我还以为是从拥有很多到失去一切呢。”
“人生三大魔障是执着心,分别心和妄想无明。万法修的都是为了放下这三大障碍,也就是万法归一,达见相非相,见有非有,见空非空的空明境地,显露内心的初相。”
“万法是什么?”
“万法指任何事物的心性与精神。归一即是归于自性,归于佛性,归于真如心。所以可以说是万法生于心,最后又归于心,自己的真如心一念之间即生万法,生出宇宙。”
……
就这样,白归一回到了白纸门。他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可他已经流荡惯了,在外面那几年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练就了一身妙手空空的本事,才回家第一天就偷了众弟子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