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哒。

斜倚着背后的柔软草垛，宁南的脸色始终有些糟糕，坐着晃晃悠悠的牛车，胃囊翻江倒海，若非急着赶往清河镇，他是断然不会选择如此颠簸的方式赶路，外加林荫小道满是坎坷，稍微露出块坚硬的石头，他的屁股都得微微发麻。

“先生，可曾觉得舒服些，我已经将赶路的速度降低很多了。”

宁屋里正宁继，宁流的父亲回首望着面色惨白，病恹恹的宁南识趣的闭上嘴巴，只得扬着藤鞭换个话题道：“瞧着天色，我们日落前能够到达清河镇，就是需要找处落脚的地方，我与那福来驿站的老板结识，让我们停歇数日倒是没问题。”

“那就多谢里正叔了。”宁南客套道，喊着宁继的闲职，后者听着微微一愣，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很明显，他非常受用。

宁继笑呵呵道：“读书人出口就是不同，瞬间就得分出高低了，我是粗人，不嫌弃直接喊我声叔就行，没必要生疏了。”

都说乡村人朴实，这倒是真话，哪怕是木渎镇那地方，都存在着明显的阶级制度，说官差是钦差，说县令是巡抚，都往高处喊，生怕落了颜面，丝毫不担忧那些真的钦差真的巡抚过来，这等穷乡僻壤，只要是穿着官服的，不论老幼，皆呼老爷，记得还流传些有趣的传闻。

记得某处戏班子夜归尚未来得及卸妆，一个个穿着打扮就像是神仙似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印象中哪见过如此大的官。

没见识的，老眼昏花的，纷纷跪地喊大老爷，就属那些唱戏的都被吓得哆嗦，也都随着跪起来，岂料，回神一看，原来面前跪伏的都把他们当老爷，解释后，都哭笑不得，闹出乌龙来了。

“行，那就冒昧喊您声叔。”

宁南微笑着，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就是宁继的态度明显亲热些，算算资历，士农工商，宁南按资排辈怎么也得说在他前面，驾驶着牛车，他兴致起来，吹嘘着：“你可比小觑叔的把式，能牛车驱使达到我这水平也算得上一流了。”

“知道宁老猎户吗？”宁继说着说着，似是回想起什么趣事，率先忍不住乐出声来。

看到宁南点点头，便继续说道。

“当年他还年轻的时候，我还是孩子，稻田边，瞧着他载着一堆毛皮去镇上卖，挥舞着藤鞭狠狠抽打着牛屁股，鞭梢都震得啪啪作响，不知道还以为是犁地呢？

结果牛顿时就恼了，撒开四蹄就狂奔起来，记得他那时候笑得挺欢快，浑然不知我那婶婶都摔到旁边泥巴地了。”

宁南轻扯嘴巴，满头黑线，脑海中想象出那副场景，忽然间有些明白当初拜托宁老猎户的时候，后者为何满脸古怪的神情了，想着幸亏宁虎那混不吝知道他爷爷的臭把式，给他推荐了宁里正，否则······，想想都不寒而栗。

“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呵呵，倒是挺有趣的。”

宁南也噙着微笑，抛开别的，就说宁继讲的事情，就觉得宁屋充满乐趣，比起以前世界的勾心斗角，他倒是更愿意沉浸其中，忍不住吟起诗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瞧着远方火红夕阳的美景，宁南觉得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当初陶渊明的心境了，微眯着眼睛，享受着最后的温暖，突然耳边响起道陌生的嗓音，问道：“刚才那首诗莫非是先生所做？”